因为这些都是他不能给她的。
听着南宛凄厉的惨叫,他只觉得心平气和,连手都没有抖。
时候他看着自己满手的鲜血,从容不迫地处理干净,然后借着夜幕回到了她的身边。
那时候的李稚蝉还在熟睡着,丝毫没有察觉。
他看着她的睡容,心中柔软得一塌糊涂,为她掖了掖被角,然后席地而坐,靠着她的床,就这么闻着她身上清浅的幽香入睡。
韩问看着李稚蝉一点点地长大,心中的喜爱也在一点点地增加,直到它溢满了整个心房。
他的心中没有一个时刻不是装着她。
李稚蝉不知道,每一次韩问与她说完话都会面红耳赤,只能一个人躲回房间平静下来,这才看上去稍微正常一些。
杀入皇城的那一晚上,他恍惚中意识到这可能就是永别了。
他有可能死于暗箭之下,有可能被人一刀穿胸而过,总而言之不得好死。
他不怕去死,却怕在以后的轮回中找不到她的身影。
于是他来到她的马前,将她的缰绳递给她,然后在那短暂的一刻碰了碰她的手,全当给自己留下了一个慰藉:“如果奴才这一次不能活着回来,还请殿下记住我。”
别忘了我。
你可以取代我,但别忘了我。
李稚蝉点了点头,执起他的手,在上面吻了吻:“再见,韩问。”
他笑了笑,觉得自己一生的温柔全都凝聚在了这个笑容里面:“再见,殿下。”
这是他一个人一场最安静的诀别。
两个人都离开得悄声无息。
后来他们赢了,韩问看着坐在龙椅上面的少女,满心欢喜地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周遭的人只记得关心朝代的兴亡,但是他只会去心疼她身上的伤痕。
当他跪下去的时候,他跪的是他的天,他的地,他这一辈子所信奉的一切。
他是她最忠诚的影子。
只要她在哪里,他便会跟随上去,一步不离。
登基后的殿下成为了陛下,日理万机,废寝忘食。
他知道她的抱负,也知道她想开启一个前无古人的太平盛世,所以他不会去阻止她。
韩问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给他嘘寒问暖,在她偶尔疲倦的时候抱一抱她,让她能有一个安心的怀抱入眠。
李稚蝉与韩问之间总是保持着一种暧昧的距离。
他们说是爱人,却并没有过夫妻之实。
他们说是友人,却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他们说是主仆,可是他却在她的龙床上留过宿,而且几乎夜夜如此。
李稚蝉这一辈子没有立后,后宫也没有面首。后世猜测她的感情史时,总是有两个怀疑的对象。
一个是宰相兰成蹊,另一个便是大内总管韩问。
在他的后半生中,韩问做惯了善事。
十几年下来,他成为了京都有名的善人。只不过他做这些并不是因为他真的虔诚,而是他想要为她积福。
况且,如果有一天他也可以有幸名垂青史,那么他的名字就会和她的摆在一起,不离不弃。
李稚蝉的身后永远是韩问。
他是她的港湾。
后宫多年以来只有他们两个。
有的时候他会痴心妄想,想象他们两个就是一对最平常的夫妻,相濡以沫,就像是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当他们分别还是一对少年少女时在相府相依为命的日子。
李稚蝉这一辈子没有孩子。
韩问是她五十岁临死前唯一陪伴她的人。
李稚蝉找到了另一个李唐皇朝活下来的孩子,将她立为太女,母女之间颇为融洽。
那个孩子叫他“义父”,而他看着她长大,爱屋及乌。
可是分别的日子还是要到的。
她弥留的时候依旧平静得不可思议。
韩问看着她,勉强弯了弯嘴角:“陛下……”
“韩问,我就要死了……”她也对他笑了笑,“我这一辈子没有辜负李唐,没有辜负江山,没有辜负子孙,没有辜负自己,唯独就是委屈了一个你……”
韩问眼睛中没有一滴眼泪,依旧微微笑着:“奴才从来没有什么好委屈的。”
因为只要有你,我就算是在刀山火海中也可以披荆斩棘。
李稚蝉点了点头:”那就好……”
“等到太女登基后,你好好辅佐她。她如果有什么不懂的,你就慢慢教她……韩问,这是我们的江山……”
韩问点了点头。
这是他给她撒的第二个谎。
一次初见,一次离别。
然后他亲眼看着这个千古一帝、也是他这一生最爱的人缓缓合上了眼睛。
这个时候他依旧没有哭。
韩问拿出腰间配带很久的瓷瓶,平静地喝下了里面的液体。
有一点苦。
可是想到她又变得很甜。
然后他也就随着她一起去了。
他说过要在地府等着她,就是希望陛下可以走得慢一点。
新帝冲进来的时候便看见韩问跪坐在床边,闭着眼睛,唇边带着血迹,脸色惨白,一只手还紧紧握着李稚蝉的手。
她遵照李稚蝉的遗诏,将两个人火葬了,埋在了重华宫的一颗老树下面,旁边是一个老太监的坟。
韩问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李稚蝉。
他是她最忠诚的影子。
只要她在哪里,他便会跟随上去,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