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为了维护住自己所剩无几的尊严，他冷笑了一声：“你的翅膀倒是硬了。陛下坐着身下的龙椅，难道就不会觉得心慌吗？”

李稚蝉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为什么要心慌？”

她怎么会觉得心慌？

李稚蝉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手上人命累累，怎么会怕？

“我能扶你登上皇位，自然也能将你扯下来，”他没有看她的眼睛，精疲力竭地维护着自己最后的体面，假装自己并没有一败涂地，“陛下靠着男人上位，难道就不觉得无能吗？”

“先生是在威胁我？”李稚蝉没有在意，”那还请先生随意。”

“只要您能活着走出去。”

她看了一眼韩问。

随着韩问的一声令下，周围忽然出现了十几个暗卫，腰侧的长刀上面满是血气，沉默无声地看着兰成蹊。

他看着这些暗卫，再看着龙椅上面的少女，仰头惨笑一声。

这是李唐皇室专有的暗卫，由当时他吩咐她去处理的人掌管的。

难道她在那么早之前就开始防备他了吗？

兰成蹊惨淡一笑，咳出了一口血。

他没有擦掉嘴角的血迹，映着漆黑的眉眼，更是显得沉郁压抑。

这一刻，他只觉得自己的所有怦然心动都是一个笑话。

他将一颗血淋淋的心捧到了她的面前，带着一腔的情真意切，她却从此不屑一顾。

兰成蹊不知道是应该怪她心狠，还是应该怪自己当年过于傲慢。

他忽然大笑出声：“陛下真是好样的，好样的……”

李稚蝉看着他煞白的面孔，轻轻开了口：“至于靠着男人夺得皇位，那又如何？你只不过是一个跳板罢了。如今看看我，再看看你，谁又比谁更高贵？这是这个世道给我的唯一一个办法，我抓住了，利用好了，从此彻底翻身。我是靠你一时，却不会靠你一辈子。”

他们两个人，一个当初太高傲，另一个现在太心硬。

所以没有办法，他们只能错过了最好遇见对方的时候。

他们之间差的不光是岁月的长河，更是在所有的尔虞我诈中消失的真心实意。

兰成蹊最终还是败给了李稚蝉。

输得心甘情愿。

“稚蝉，我只问你一句，你对我有没有过一丝半点的真心？”兰成蹊捂住胸口，眼睛带着最后一丝浅淡的光芒看着少女。

李稚蝉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之后，她才慢慢开口：“可能是当年你犯病，我抱着你的时候吧。”

那一刻他们不再占着亡国公主与救命恩师的立场，而只是一个少女和一个男人，因为那个男人唯一一次的示弱而心软。

她想起了那一个晚上头痛欲裂、浑身大汗的兰成蹊，想起了他抖如筛糠的样子。

那可能是他们两个的心挨得最近的时候了。

兰成蹊的嘴角浮出了一个微不可见的笑容，神色终究还是软了下去。

他喃喃道：“这就足够了，足够了……”

那一刻足够他用自己的一生去回味。

他又再看了一眼少女，然后缓缓跪了下去，膝盖碰到地上的时候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兰成蹊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给她叩了一个头。

说罢，他不等李稚蝉唤他起身便自己站了起来。

他的身影高瘦，留下了一个狭长的影子，然后走入了早晨的朝阳中，直到身影被吞没，也没有再回头。

李稚蝉看着他的背影，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她也不能有任何表情。

韩问轻轻走了上来，握住了她的手：“陛下……”

她回过了神，带着一丝微笑看着他：“你倒是改口得快。”

他也对她笑了笑：“在奴才心中，您从来都是陛下。”

李稚蝉将头埋进韩问的怀中：“韩问，你不要离开我。”

“奴才永远都不会离开陛下，永远都会与陛下生死相随。”韩问将手搭在她的背上。

他浑身上下已经长成了一个男人的模样。可是在李稚蝉看来，他还是当初那个被她从一堆死人中拉出来的少年。

她在他的怀中露出了一个笑容。

兰成蹊曾经教她的平衡之道，她从来就没有忘记过。

……

李稚蝉登基的那一天，天很晴，万里无云。

少女穿着金黄的龙袍，缓缓走在红毯铺成的大道上，周围跪着的是文武百官。

当她的靴子从兰成蹊的眼前走过去的时候，他抬头看着她，却发现她长大了许多，再也不是三年前那个瘦骨嶙峋的女孩。

这么看着她，他忽然发现彼此之间都有着一些猝不及防的陌生。

可是这是他爱着的少女。

只不过从这一天开始，他就只能把她放在心里去默默喜欢她。

她踏出去的每一个脚步都给他们之间划出了一道永远也跨不过去的深渊。

从此她为君王，他为臣子。

李稚蝉走在前面，后面跟着韩问。

他看着她一步步走到了最高处的龙椅，然后转过身来，坐了下来，面容沉稳而平静。

韩问看了一眼兰成蹊，朝他露出一个没有善意的微笑。

然后他第一个说：“参见陛下。”

文武百官的声音随之响起，震天动地：“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稚蝉俯视着所有的人。

从今天起，她便是执掌天下的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