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人,所以会有贪欲无边。
因为是人,所以才会在克制之下有欲望生根发芽,破土而出,在他的心中无人可知地开出了一朵小小的花。
一旦有了初始的渴望,才会有接下来的难以自控,所以那份最开始的兴趣才会慢慢发酵。
可是最初的兰成蹊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测试。
一个看看自己究竟会不会动心的测试。
可最终他还是忘了自己的初衷。
因为他在怎么冷面冷心,终究也不过只是一个凡人罢了。
……
三年后。
一个少女拔出了腰间的剑,对准了跪在地上的三个人,手不带一丝的发颤,稳极了。
地牢依旧和三年前一样昏黑不明,散发着腐朽的气息,混杂着死尸与发霉的味道。
石壁上点了一盏灯,烛火的灯光映到了少女素丽的眉眼上,让一半暴露在光明之下,另一半陷入黑暗之中,像是将她割成了两个人。
光和影之间的交错让她看上去格外沉静,眉目冰凉。
只见她的手腕微微一动,其中的两个囚犯的喉咙上就出现了一条细细的血线,被划断了气管,一声都没吭地就倒了下去,尸体撞到地上的时候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
她看着第三个囚犯,将剑横在他的脖颈上。
冰冷的剑气在他的喉咙上割出了一丝血迹。
“你想不想活?”她轻声问道。
那个人破口大骂,横眉竖眼:“逆贼!逆贼!你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少女微微笑了笑,本来冰封的眉眼如同春水破冰一般,泄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逆贼?”
她摇了摇头,睁着眼睛看着地上的那个人:“你听好了,我乃太/祖的第十四代孙,出身皇族,是我李唐皇朝的最后一个公主。所谓当今的天子也不过只是一个家奴而已,全靠犯上作乱才苟活到今日。”
“所以,”她挑起了唇角,“到底谁才是乱臣贼子?”
那人“呸”了一声:“不过只是一个小娘皮,还要妄想做男人才能做的事。要杀我就赶快杀,何必啰啰嗦嗦,果然是一副妇人之仁的心肠。”
少女丝毫没有动怒,反而凑近到他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却让他脸色惨白,再也不敢出声反驳:“你知道吗,其实我也十分好奇妇人的心肠与男人的究竟有什么不同。你如果也想知道,我便挖出你母亲与妻子的肚肠,再与你儿子的摆到一起,到时候带到你的面前,让你好好比较比较。”
他咬着牙,几乎要呕出一口血:“你放了他们!”
“那就看你听不听话了。”少女脸上神色不变。
那人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说出了一个地方。
少女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便将你送走——”
只见她手腕一翻,当场将那人一剑穿喉。
血点溅在了她的脸上,为她温婉的容貌带来了一丝诡异,却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漂亮。
她忽然想起来,当年她第一次在牢房中见到兰成蹊的时候,他也是脸上被溅了血滴。
这便是十七岁的李稚蝉。
她身后的韩问上前,递给了她一块丝帕。
如今韩问已经十九岁了,长高了许多,李稚蝉只到他的下颚处。
他已经褪去了少年时的秀丽,慢慢开始有了男人的棱角。他的眼角依旧向上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却不再带有媚色,反而看上去带着一种英姿勃发的漂亮。
论谁看着他,都不会觉得他是一个太监。
李稚蝉接过了丝帕,将脸上的血点抹掉:“听见地方了吗?”
他点了点头。
“杀了他的家人,记住一定要斩草除根,”她指了指那个人的尸体,最后看了一眼。
为了不让兰成蹊起疑,他只能死。
她不能事事依靠他。
也是时候她有自己的秘密了。
韩问向她弯了弯腰:“是,殿下。”
他的声音并不低沉,反而透着一种少年般的清亮,如同流水一般平和。
韩问先一步离开了地牢。
李稚蝉来到了兰成蹊的庭院,在外面敲了敲门,听见里面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进来吧。”
房间里面白烟缭绕,带着兰花的清香,李稚蝉不禁腹诽,想着兰成蹊这是不是快要得道成仙了,一天到晚装神弄鬼的。
他躺在软榻上,看她过来了,便招了招手。
她像一只被驯服的小兽一样来到他的面前,跪坐下来,动作乖巧,没有一丝迟疑,抬头看着他。
兰成蹊将手放在她的头上,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她的长发:“人招了吗?”
她握住他的手,捧在脸边蹭了蹭:“没有,所以我把他杀了。”
兰成蹊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李稚蝉仰头望着这个男人。
他今年已经三十岁了,岁月却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他依旧像二十七岁时那样高高在上,不可触碰。
他的手指近乎爱怜地在她的脸上摸了摸,低声夸了一句:“好孩子。”
说罢,他将李稚蝉拉了上去,让她坐在美人榻的边上,捏着她的下巴,细细端详着她的眉眼:“殿下也终于长大了。”
李稚蝉沉默地点了点头,垂下了脑袋,没有作答。
“不知道殿下还记不记得当年的誓言?”他执起李稚蝉的手,在手背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让她忽然一下子就想起了三年前的晚宴,他也是这种力道亲在她的嘴角上的。
李稚蝉歪了歪头,认真地看着他:“先生请说。”
“若是殿下登基,殿下可愿意在后宫为先生留下一席之位,让先生与殿下日日相见,夜夜相对?”他微微一笑,将李稚蝉拉得近了一些,两个人的鼻尖几乎快要碰到,“殿下想必也不会希望先生一人独守空房吧?”
李稚蝉也同样笑了,将脸靠过去,轻轻地在兰成蹊的嘴角上落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一点就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过去的三年中,他们之间的暧昧波涛汹涌,藏匿在一层看得清说不破的薄膜之下。
这种你来我往的试探更是不足为奇,两个人仿佛都乐在其中。
兰成蹊揽过李稚蝉,在她的颈窝里埋下了脑袋,轻轻嗅了一口少女清甜浅淡的味道,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从远处看过去,他们就像是一对相恋的爱人,肩颈交缠,不能分离。
只不过他们两个人谁都不知道的是,在不远处的地方有一个身影站在外面。
韩问在窗外看着他们,微红着眼眶,双手微微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