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颗朱砂痣多么妩媚,却长在了那样一张素净的脸上,反而更是被雪白的肌肤衬托得愈加艳丽,仿佛饱饮了鲜血。
而它的确是要吸食了她的血液一般。
孟云展无法控制自己不去嫉妒。当她想起了那一双和顺秀美的眼睛时,她却头先想到了憎恨。她想到在床笫之间,王放之会是怎样爱恋地吻过那一颗朱砂痣,吻过那一双眼睛,便痛得肝肠寸断。
她唯一能安慰自己的,便是王放之是因为自己才娶了六娘。
孟云展这样告诉自己,便仿佛能对那个十三年内不曾谋面的妹妹有着最深刻的鄙夷与怜悯。
她的丈夫在与她呆在一起的时候,思念的却是另一个女人。
想到这里,孟云展微微一笑,看着王放之:“若是可以的话,我一定会去拜访的。”
王放之点了点头,然后便踩着夜色离开了。
她看着他高大瘦削的背影,看着他的衣摆在黑夜中越行越远,却不曾有一次回过头来,终于捂住了嘴,呜咽出声。
方桌上的茶渐渐冷却,只被碰过一次。
……
王放之端坐在马车之内,听着外面连绵不断的细雨。
他合上眼睛,思绪穿过了外面的雨帘,却又在漆黑的夜空下云消雾散。他什么也没有做,静静听了一会儿,然后唤了一声:“引源。”
一个三十上下的男人从车檐下走了进来,跪在地上,并不直视王放之,垂下头颅:“大人。”
王放之没有看他:“你今晚见到二娘了。”
引源点了点头:“是。”
“她看上去如何?”王放之转动着腰间的玉佩,看它在细长的五指之间翻来覆去。
“二小姐风姿不减当年,对大人依旧情深意重,”引源跪伏在地上,知道他的性情,不敢多说。
王放之笑了一声:“情深意重。”
他掀起左边的帷裳,看向外面漫漫无际的长夜和稠密的雨线:“也是。”
说罢,他挥了挥手,让引源退下。这个跟了他二十年的仆役叩了一个头,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
马车轱辘在被雨水打湿的青石板上滚动,留下两条隐约的水印。
水印一直蔓延开来,最后消失不见。
车夫将马车行到了王府大门。王放之走了下来,挥退取出油纸伞的侍从,不顾绵绵细雨便走了进去。
他向来不在意这些。
王府占地庞大,黑瓦红柱,白墙青石,飞檐走壁翘得气势磅礴,亭台楼阁纷纷修筑在水面之上,仿若岛屿,其中水上的回廊便有数十,曲折环绕,带着江南水乡的委婉含蓄。王放之走在上面,旁边挂着的灯笼散着火光,在这黑夜中倒也成了一幅美景。
不远处的长廊上也有一点荧光,微微闪烁。
他再认真一看,便瞧见一个隐隐绰绰的背影,手中好像是提了一盏宫灯。
王放之的双目因为他常年批阅奏折而在夜中难以视物,即使微眯也看不清。他看向引源,指了过去:“那是谁?”
引源仔细看了看,却又低下头来:“回大人,那是夫人。”
夫人。
孟云开。
王放之挑了挑眉,想起了那个近乎一年不曾见面的妻子,一时间有些恍惚,想不起她到底长了一张怎样的面容,最后想了想,也只记起了眼尾的那一点朱砂痣,其余的模糊不清。
可是就是那一颗红痣在他的记忆中那么鲜艳。
他想到了他找到孟云展的消息,笑了笑。他从未隐瞒过这个事实,而孟云开究竟是为这个发现坐立不安还是淡然处之,他都不在意。
王放之不是不懂,而是对此漠不关心。
他摇了摇头,不愿意理会那些心思。只不过正当他提步就要走远时,那个身影缓缓转了过来。
长眉远山,清目横波,眼角一点朱砂痣朦胧不清。
在寂静无声的黑夜之中,唯有那个人看上去是那么的鲜活,仿佛凝聚了天上地下的所有色彩,就这么从画中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