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洋总是避免去想自己在这座城市和某个曾经相熟的人见面的场景。如果人生是一本小说,他想,他最先见到的应该会是两个人,第一个是卫哲川,第二个是方威。可是,生活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它的出其不意。
舒洋第一个见到的,竟然是程邺。
程邺似乎和三年前没什么两样,依旧穿着得体,姿态清高,目光中透着疏远。
“一起喝一杯。”程邺发出算不的热情的邀请,口气依旧不容拒绝。
舒洋想,他也许永远学不会拒绝这样的人。
舒大宝正在数着方糖,脑袋一歪一歪的。舒洋搅着咖啡,看着咖啡杯里的缓缓流动的漩涡。
“你变了很多。”
“是吗?”舒洋笑了一下,目光依旧停在咖啡杯里。
“我们都以为你死了,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不过你也挺厉害的,能把我们全都耍了。”程邺说,音色动听,虽然说着让人高兴不起来的话,“当然,这也不算件坏事。”
舒洋没有说话,他现在更习惯沉默地当个聆听者。
“你还没让卫哲川找到你吧。”程邺说,然后笑了出来,“如果我是你,我也会这么做,毕竟这样一个背叛爱人忠诚和信任的男人,实在不配得到原谅。”
舒洋像是并没有把他说的话听进心里,面上淡淡笑了笑,算是回应。
程邺觉得无趣,耸了一下肩,“好吧,老实告诉你好了,我跟你一样,也有三年没见着卫哲川了。”
舒洋有点讶然地抬起头,程邺喝了口咖啡,姿态优雅,“上过床不代表就要在一起。”程邺说这句话的时候,留意着舒洋的表情,结果让他失望,舒洋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也还不至于为个心里没我的男人苦等三五年,我现在已经结婚了。”
舒洋视线看过去,程邺的无名指上果然戴着一枚铂金的戒指,戒指在咖啡厅柔和的灯光下闪着令人炫目的光。舒洋一时恍惚,当初信誓旦旦给他下“战书”要他做好心理准备的程邺,竟然结婚了。
舒洋从没怀疑过程邺对卫哲川的感情,从某方面说,他们是同样的人,所以舒洋不认为自己会会错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意,所以舒洋那句“恭喜你”说的很干涩。
程邺不明意味地哼了一声,懒洋洋地说:“没什么值得恭喜的,这是我应得的,他既然要我的人,就得负担起我的一辈子。”
舒洋垂下眼帘,忽然有点同情程邺,他从程邺的眼睛里看到了许多,唯独没有幸福。
直到程邺走出咖啡厅,姿态依旧那样挺拔,目光也重新变成高傲中透着一点轻挑。
舒洋承认,这样的程邺,身上流露出的魅力,恐怕是他一辈子也无法拥有的,他甚至想,也许程邺告诉他“我和卫哲川在一起了”,他也许会轻松些。
“得意吧,卫哲川到现在还没忘了你,你露个脸,你们就可以破镜重圆,双宿双飞了,简直比神话还美丽。”
程邺临走的那句话回荡在舒洋的耳间,几乎让他动摇。
他该得意吗?如果伤的千疮百孔,只为换取得意两个字,这个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这天,像往常一样,舒洋送大宝去了幼儿园,回去的路上买了些蔬菜还有一条鲫鱼,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转进了一条巷子。巷子头顶的天空被密集的建筑群挤成狭窄的一条,纵横交错的电线还有裸l在外的排水管与脚下散发着腐臭气味的下水管道交相辉映。
舒洋在一栋平房前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然后沿着锈迹斑斑的铁楼梯走上去。
“在吗?”舒洋敲了两下门。
没一会,门开了,“是舒洋吗?”
“就知道你还没起。”舒洋走进去,把菜放下,然后拉开遮的严严实实的窗帘,一瞬间,仿佛全世界的阳光都涌进来了,九点半的太阳,闪亮亮的非常刺眼。
齐尧呵欠连天,“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让你别来了吗?”又躺回床上。
“少撵我,再过两天你就是想让我来也得看我有没有时间了。”舒洋把包菜一瓣瓣剥下来。
“找到工作了?”
“嗯,是一家酒店,上午九点上班,正好够送大宝上学,不过之后就没空来你这儿了,晚上六点下班,来不及接大宝,就麻烦你替我接一下,我晚上还有个兼职,估计十点过来接他。”
“还真是劳碌命。”
“没办法啊。”舒洋笑了一下,“现在房价涨成这样,就算现在不买房,以后总得买,总不能一辈子租别人的房子住吧,大宝一天天长大,再过不久就要念小学了,然后中学高中大学,没有个稳定的环境怎么行?”
“你说的‘不久’至少还有三年吧,有必要这么急?”
“早点做准备总没错,免得要用钱的时候手忙脚乱,我在这里又不认识人,恐怕连个借钱的人都找不到。”
齐尧好半天没说话,舒洋切完菜,回头看他,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齐尧睡的很不稳,舒洋做好饭过去喊他起床,伸手一摸,却是满手的虚汗,又冰又凉。
外边的吵杂让齐尧睡不下去了,他缓缓睁开眼,眼前是一间不算陌生的房间,虽然面积不大,但打扫的很干净。他想起在他房租到期的那天,他就已经搬到舒洋这儿了。
窗帘被风吹起来,露出窗台的一盆盆栽,干净的阳光洒进来,叶片和花朵都被浇灌得生气勃勃。
齐尧起身往窗外看,看到楼下几个人为一个车位争吵不休,两方人都叫嚣着要找人教训对方。齐尧关上窗,拉上窗帘,他依旧觉得困。
阳台上泡着一大盆衣服,舒大宝蹲在地上,正玩着洁白的肥皂泡,他把肥皂泡放在手上然后举起来,泡泡遇见阳光,立马变成五颜六色的,非常好看,舒大宝看着咯咯笑起来。
厨房的锅里正炖着鸡汤,没盖严的锅盖里蹿出带着香菇和笋鲜味的热气,舒洋提着一个茶炊,正把烧开的热水冲进热水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