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不过是一片破碎的铜镜罢了,都说破镜难重圆,她就只在镜中歇息,不出尘世,不过眼下这种情况,纵然她想却奈何自身灵力不足,只得困于镜中。
“何时化灵?”纵知言语于眼前之人为无物,但苏咏絮也要按着那呆板的流程走上一遭,纵然那镜妖会言语,她也不信半分,与她而言,语言那种虚无之物就如这世人皆称赞向她这大好山河却不知……
山川于她仅一瞬,岁月于她为永生。
那镜妖眼中哀伤莫名,便是一挥袖,苏咏絮便似是看到了一个女子的一生。
那人鲜衣怒马,染却一身烟沙,如今换上一身喜服,说不上的文雅,那凤冠霞帔的姑娘颔首,一生的温柔似乎都含于眸中。
眼前的良人亦是她心中良人。
此番光景,应是良辰美景,暮暮朝朝。
十里红妆为她铺,金珠凤钗为她戴,如水婵娟为她明,满院白莲为她开。
她还奢求些什么呢?
只待方予怀揭帕,合卺酒一饮,这一辈子就算是交付了。透着那喜帕,许蕊悄悄凝视着方予怀,那人也是含笑的,珠光朦胧了他的轮廓,原本久经沙场的人也不禁柔情了几分。
却见着那双大掌小心翼翼的掀起喜帕的衣角,带着些欣喜,生怕唐突了佳人。
可天不遂人愿,未等揭起红帕,门外兵戎却是催人走,方予怀无奈,却也只能冷落了新娘子,一身甲衣鸳鸯绣,伴着天阶夜色凉如水,出了门。
一心柔情乍然熄灭,许蕊兀自揭起喜帕,遥望窗前,那人却恍如未闻,但许蕊可以分明看到方予怀攥紧了拳头,肩上颤抖。
他原是也舍不得她的。
许蕊心知,可这沙场上的事她一个女人家帮不得半分,只能为他照料好家中人。
那一夜,喜字成双红泪流……
苏咏絮漠然看着,这一切与她何关?她是来降妖的,又不是来记录情史的。
她就默然看着面前的镜像,那个女人日渐憔悴,面色也越发苍白,终有一日,她死在了当年她婚嫁时的那张床上,只是有些可惜,她的郎君还未为她揭起喜帕,与她饮上一杯合卺酒。
然后,画面一片漆黑,在之后便是水色满天白莲摇曳,那面映照过女子容颜的铜镜就这样没入水中沉入湖底,饱经泥沙打磨而愈渐清晰。
苏咏絮似乎也明白那白衣男子为何要杀害那些少女了,以极阴之血肉而养灵,他倒是个邪教的好苗子。
那镜妖也知苏咏絮想要杀她,骤然跪地,不住地朝着苏咏絮跪拜磕头,那样子心酸极了。
“你想跟他说句话?”苏咏絮一下子接住镜妖仍要磕地的头,顺着她的脸颊将她的下巴轻轻抬起。
这动作真是温柔,温柔到镜妖有一些恍惚……
“可你终究不是许蕊,又如何去宽方予怀的心?”苏咏絮皱着远山眉,一脸无奈的笑。
她知道爱为何物,她也爱过,只是那人如今……
却不知在何方,纵使她哭也无处可觅他踪影,纵使她葬也无处可寻他尸骨。
他留给她的,唯这一身莲纹衣裙,那是他为她亲手而做,以前,她总嫌衣裙麻烦,不如那男子装束便捷。
那时候,白霁雪总会对她无奈的笑着,说她没有半分小女子之气。
如今他不在了,苏咏絮也变了,褪去了那一身男人衣袍,换上女装,施粉黛描花钿,唇瓣于红纸上轻抿,红艳异常。小指一捻,那女子梳发用的桂花油将那散乱的青丝弄的整整齐齐。
一身莲纹衣袍更是衬得其如秋水伊人,白璧无暇,只是那一双眸子未免淡若无情了些。
天上的神仙无不称赞她貌美,皆曰当年那个跑跑跳跳的小丫头终是长成了皎若秋月的仙子。
可这些与她来说已无甚意义。
心上人不在,她如此打扮又有何用?
终是没了白霁雪,亡了苏咏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