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位长老大限将至,平日为了突破闭关不出,不甚了解宗内子弟,自然也不清楚唐淑月和秦星雨的区别。
但他们也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一个人的存在能够同时影响到人的记忆和现实,怎么看都不会是小事。
“我记忆里好像确实有收过秦星雨这个小徒弟。”清微真人神情自若。秦星雨的眼睛亮了起来。
“但是我想,这份记忆应该有些问题。”尹青河慢悠悠地把话说完。
“为什么?”还没等脾气暴躁的二长老提出质疑,秦星雨先按捺不住,冲口而出。
“如果师父不相信,我可以说出很多只有师父和我知道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否认自己的存在,秦星雨终于忍不住了,“比如师父在房内藏了一幅——”
“因为没有理由。”清微真人轻巧地截断了她的话头。
“什么理由?”四长老问。
“师父每次收徒弟,其实都有从不同角度考虑过的,并非随性而为。”林宴和开口解释道。
“确实是这样。”清微真人欣慰地捻了捻自己的胡须,“比如宴和是火灵根,淑月是水灵根。而这恰恰是我所擅长的修炼方向。”
尹青河是个双灵根这件事对于长老们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清微到底是个剑修,多用火系术法增幅自己的攻击力。
所以宗内很少有人知道,宗主的另一个灵根,是与火系完全相克的水灵根。
“苏染的身份如今虽然存疑,但确实是火灵根不错,所以我先前不曾怀疑过。”清微真人颔首,“但是眼前这丫头,显而易见是个变异的木灵根。”
“这未免也太过任性,”原本一直沉默的三长老终于评论道,“师兄当初可是雷灵根,还不是照样收了你这个双灵根的徒弟,还把你作为继承人培养?”
修仙界公认单灵根的天赋比双灵根更强,因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专注一种属性修炼更容易达到极致,登峰造极之后更能触碰到飞升的那一层障壁。而尹青河双灵根相克,在修炼的时候不仅不能相辅相成,还会导致他的修炼成果打个对折。
因而尹青河刚入宗的时候,他的资质其实是不被四位长老所看好的。
“师父收徒弟有师父的理由,我也有我的。”清微看着满面泪水的秦星雨,声音难得柔和了一些,“你也不必如此难过,荆山派也不缺你一个人吃饭的地方。如果愿意的话,荆山派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
四长老皱起了眉:“可我们甚至还不清楚这孩子的身份,就此收进来是否不太妥当?”
“而且你也说了,这孩子的木灵根不在你的收徒范围内。”三长老提醒他,“怎么,要就此破例吗?”
“荆山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可以收徒,”清微摊了摊手,“玉华膝下还一个弟子都没有呢。”
玉华真人,清微的师妹,荆山派唯一一个半妖,树妖与人族孕育的孩子,擅长水木土三系术法。
“这么说起来,声声今日是去了哪里?”大长老有节奏地敲了敲桌子,“我似乎也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
“谁知道,她如今是一峰之主,我也不能像以前那般管束她了。”清微挥挥手,自有眼尖的当值弟子上殿来,躬身听取吩咐。
“将这姑娘暂时安置在琴鼓山上,等玉华真人回来叫她来见我。”
“遵命。”
没到东阳剑庄之前,唐淑月本以为它必然是精致的,华丽的,有气势的。毕竟东阳剑庄也算是荆山派名下的产业之一,而荆山派自然是不缺钱的。
以致她们二人站在破落的村头时,有那么一瞬间怀疑是不是自己走错了路。
断裂的篱笆横过菜地,田间杂草丛生,残留的蔬菜被不知道什么野兽践踏,揉碎一地枯叶。村中没有人声,甚至没有鸡鸣犬吠,半点没有活人在这里生活的迹象。
“你确定是这里?”苏染说,“我怎么觉得这个村落已经被废弃了。”
“刚才那位老人确实也是这么说,”唐淑月犹豫了一下,“难道我们刚才那个岔路走错了?”
银利重伤逃走之后,唐淑月和苏染动手将困在鱼卵中的平民百姓救了出来,让他们各自回家,没事的话不要一个人在野外行走。毕竟那妖怪伤得很重,没痊愈之前大概不能再出来兴风作浪。
因为唐淑月方向感一般,认路能力并不比送信的鸽子更强,借机问了一下那些百姓东阳剑庄怎么走,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为她指了路。
然后她们二人便到了这里。
“先进去看看吧。”苏染一马当先进了村落,唐淑月也跟了上去。她们途径的茅草屋大多门户残破,蛛网遍布,应该很久没有人在这里生活过了。
“有人吗?”苏染扬声。
没有人回答。檐下茅草被声音振动,“扑簌簌”落了她一头的灰。
唐淑月“噗”的一下笑出声,见苏染看过来之后连忙正了脸色,捻个避尘诀帮她清洗。水声清冽,盖住了悄悄靠近的脚步声。
“谁在哪里?!”苏染忽然厉声问。
脚步声忽然慌乱起来,来人撞到了一辆小推车,打翻了上面的瓦罐,瓦罐中积存的雨水泼了一地。唐淑月飞身掠过茅草屋,剑尖指向来人的方向。
然后她愣住了。
“什么人?”苏染追上前。
“不过是个孩子。”唐淑月回答。她收剑入鞘,小心地靠上前想要安慰这个小姑娘。
那女孩看起来不过五六岁,仓皇地躲在小车后,只露出半张白生生的小脸,显然是被吓得不轻。唐淑月抱歉地蹲下身,向她伸出手来。
“姐姐不是故意的。”她摸遍乾坤袋,摸到半块用来喂狐狸的麦芽糖,“想吃糖吗?”
原本安静待在灵兽袋里的小狐狸,猛地蹬了唐淑月一脚。
“回去就给你买新的。”唐淑月小声安抚它。
“真的吗?”原本怯生生躲在角落的小女孩,终于探出一个头来。
“你还会给我买糖吗?”她又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