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吃成。”朱子云摇摇头,说:“有人送饭来了。”
“什么人?”石达开很是好奇,也松了口气,吃人肉,这有点太出乎自己的接受底线,可以想象,真要把冯云山逼到吃人肉那一步,自己这些人就恶莫大焉。
“金田村一个叫韦昌辉的人。”朱子云说:“据说是曾玉景在江口出狱后,回家路上,经过金田,恳求韦昌辉对桂平的冯云山多加照顾,不求保其出狱,只求不让他饿死。韦昌辉是金田村的地主,家里广有土地,在桂平县城里还有一家典当行。正是他让典当行的伙计每天送一回饭,才让冯云山能够活了下来。经过卢六的事,冯云山性情大变,据牢里的人说,冯云山在狱中有时成天不说一句话,有时候说一句话就能挤兑死一船人,性格乖戾恶毒,不再是过去与人为善笑脸迎人的冯天使。”
一个经历了生死饥饿,差点以人肉为食的人,再难以常理推断。变成这样的冯云山,放出去只怕不再是一个传道者,也许会比杨秀清更恶劣三分,石达开对把冯云山放出来的提议充满了担心。
与石达开想法完全一致的是朱子风,他也认为未必这个冯云山比杨秀清更善良更友爱,如果说杨秀清是一条狐狸,这个冯云山过去是一条狗,如今已经成了一只狼。
“既然是狼,就把他除掉。”赖裕新说。
“这种事不用我们动手,有其它人更想让冯云山死。”石镇吉有时候大脑转得很快。
“对,镇吉小友说得对,有人比我们更想整死冯云山,那就是紫荆山的杨氏兄弟。”说话的是张遂谋:“这件事就让他们去做。”
“怎么做?”石镇吉对这种事特别的感兴趣,心里对张遂谋的恶感荡然无存,很恭敬的向张遂谋请教。
“让紫荆山的杨氏兄弟派人到桂平造谣,说冯云山聚众谋反。”张遂谋简单的说。
“好一招借刀杀人!”石镇吉大悟。
“不,这不是借刀杀人。”石达开摇摇头,说:“这是借力打力。”
“怎么说?”很意外,问这话的不是石镇吉,是朱子风。
“官府属地如果有谋反之事,谁最害怕?”石达开问。
“那还用说,自然是官府最怕,官老爷最怕。不管谋反是否被**,现行官员一个行政无力的处分是肯定的,常规是一抹到底,永不录用。”石镇吉回答。
“如果是一个子虚乌有的谋反呢?”石达开再问。
“那也要提前消之于无形,最好是不能有造反的消息出现。”石镇吉回答得很肯定。
石达开不再说话,而是点点头。
“很好!阿达的棋更远一步。”朱子风道:“我会让人私下跟桂平县令王练捎个话,他从来就没有抓一个叫冯云山的人,至于谋反一说更是民间妄语,绝无此事,桂平县国泰民安,社会安定,岂有谋反之事。”
“呵呵呵呵!”张遂谋笑道:“我想,这个冯云山出狱后,一定不会跟造谣生事想置自己于死地的杨氏兄弟罢休,这样,我们的分裂之计宣布大功告成。”
赖裕新已经完全晕了,怎么绕了半天,又绕到了这个地方。
四月初八,元亨利贞,大吉,冯云山又一次被走出了桂平县。从十二月再进牢笼,到四月初出来,冯云山如同换了一个人。之前在府衙大狱里,虽然每天去东门码头做工,很辛苦,但是一天有两餐,虽然菜不好,饭还能管饱。这次在县监,才是真正的坐牢,每天坐在号子里,不能出门,暗无天日。县监,平时收监的都是一些小偷小摸的毛贼,有些是酒后闹事的醉鬼,或者邻里争吵和争斗,一般都是在监里呆上个三五天,家里交完赎金自然走人,唯有冯云山,在县监里一坐就是一百多天,虽说不能把牢底坐穿,也足够把自己坐得变形。
四个月没有洗脸洗澡,没有刮须刮脸,没有晒过太阳,走出县监,冯云山自己都能闻到身上一股霉臭味。路上的人见到他都远远的躲开,实在是他身上发出的气味太过熏人。
在黔江渡口,冯云山把自己浸在水里泡了足足半个时辰,用水里的泥沙把自己从上到下好好的搓了一通,才知道,脸上的胡须已经长得如同一把乱草,前额上剃光的大头早已长满了头发,在水里一泡湿,留海竟然能够遮住眼睛。把衣服洗净拧干,晾晒在太阳下,一双布鞋,总算又有了布的颜色。从水里出来,把湿漉漉的衣服穿上,披头散发赤着脚,提着布鞋,在人们鄙视的眼神中过了黔江渡口。
过渡后,赤脚走在田埂上,不停的往北走,他今天只有一个目标,去到金田村,去寻找这四个月来,一直安排人给他送饭的恩人韦昌辉,他怎么进狱怎么出狱一直不知道,只知道能够活着出来,全靠这个素不相识的金田人。在牢里,他曾无数次的发誓,这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这份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