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六章 一见如故

很快，一坛酒就下去了一半，石达开实在受不了每一口都是软绵绵的釀菜，一色的酿菜，实在有点提不起酒兴，让跑堂的上了两个送酒的干菜，一碟爆炒肥肠，一碟酒鬼玉米。张瞎子果然如其所说，筷子在碟子里捞了半天，也没有夹上一颗玉米，最后还是让跑堂的上了一把勺子，舀到碗里大口吃。石达开暗笑，难怪朝廷把盲聋哑全部归于残疾，看来这近视还真算残废。

“我在下江一带瞎混，至今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五年一直没有回过老家，浔江一带，这些年可有什么新闻？石小友不妨向我说说，也聊以慰籍我这份思乡之情。”

石达开觉得这个张瞎子也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五年厮混只为一副近视眼镜，四海为家却又一肚子的思乡之情，长得猥琐为人却很是坦荡，一双瞎眼偏要帮人看清楚前世今生。想了想这些年在浔江一带发生的事，还真没有什么可圈可点之处，广西巡抚周天爵关心国计民生，带头修路，要求在三年内将所有驿道扩展成马路，所有乡里均能通行马车，为此增加徭役，增加养路费，增加路政管理，深得商人拥护却为农民所痛恨。之外就是火轮进入西江，洋人进到内陆等等等等，都没有什么值得一说。突然眼前一亮，不如说说在浔江一带风起云涌的拜上帝会，这倒是一个新鲜玩意。

“张先生可曾听说过拜上帝会？”石达开先是问了这么个问题，拜上帝会发源于广东，也许在这个地方更为家喻户晓。

“知道，那就是个笑话。”张瞎子的话让石达开大吃一惊，这个评价可不高。

“如何是个笑话？”石达开问。

“广东人都知道，花县有个洪仁坤，此人与吴敬梓《儒林外史》里的范进大有一比，一个是考傻，一个是考疯。范进虽然考傻了，但是起码考中了，这个姓洪的，屡试不第，终于把自己给烤糊了。疯了之后，开始胡思乱想，尽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东西，还效仿当年石人一只眼的故事，编了一个神仙附体的神话。中国本土的神仙看不上他，外国的神仙蜀中无大将，选中了他，附身在他体内。有了神仙附体，他更有了发疯的理由，跑到外国人正宗的天主教堂内，要洋教父们告诉教民，上帝不止有一个儿子，还有很多的儿子，他就是上帝的第二个儿子，是上帝派到东方的最高级别的神仙。洋教父们直接把他赶了出去，一个叫梁发的中国牧师看他可怜，给了一本五言布道俗讲书，叫《劝世良言》，让他回去好好学习，真正弄懂什么是上帝，上帝叫耶和华而是火华，更别闹出上帝五行属火光耀南方的笑话。得到此书，洪仁坤如获至宝，就以这本书为基础，创立了一个与白莲教异曲同工的教会，叫做拜上帝会。他没有道行又没有本事，只有两块嘴皮，上嘴唇在天，下嘴唇在地，一天到晚的说自己是真神，别人是妖怪，顺我者为神，逆我者为妖，没有理由，不说道理，在广东，没人信他。怎么？石小友对这个东西感兴趣？” 张瞎子说起洪秀全来，一脸的看不起。

石达开哑然失笑，原来洪秀全在广东的名声是如此之差。自己素来看不起他，没有想到，面前这位更是视之如小丑。

“不是我对这个东西感兴趣，是这个东西对浔江府发生了兴趣。我见过你说的这个洪仁坤，是个很有才气的读书人，他对上帝及天主教**的理解程度远远差于他对中国文化的理解程度，他四书五经诸子百家无所不通，诗词文章虽然说不上锦绣，也能辞可达意，横看竖看都算是一时之杰。当然，凡是接触过天主教的人，听到他说起他的上帝，只都会偷笑，他那个上帝不是耶和华，是西洋版的玉帝，有老婆有子女，还有左丞右相文武百官，完全就是上古神话与西方宗教的合体，简言之，只是借用了一个上帝的名字而已。但是，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已经在浔江一带流传开来。”石达开说：“起到重要作用的是他的两个副手，一个叫冯云山一个叫赖汉英。这两个人我都见过，现在一个在桂平，一个在藤县，在桂平的冯云山，已经纠集了一批人，霸占了一块地，建立起自己的独立王国，在那个地方，冯云山成了当然的老大。藤县的赖汉英，虽然没有独立的地盘，但是以行医卖药为线，纠集了大量的人，伙同天地会广东香主罗大纲，只怕人数总量还在桂平之上。”

“哦！这个冯云山，竟然成了气候！”张瞎子很是意外，问道：“他还没有像当年的闯贼一样攻城掠寨吧？”

“暂时还没有，只是带着他的人到处抢劫庙宇，打劫浮财。”石达开说：“因为捣毁了桂平弩滩的甘王庙，激怒了黔江船民，如今仍然身陷囹圄，关在桂平大牢里，罪名是抢劫了甘王庙财物折合纹银一万两，要退还财物才能出狱。”

“石小友不会是因为这个冯云山才心事重重，感觉到手脚无措的吧！”张瞎子猜测道。

“不不不不，我跟冯云山不熟，也不是拜上帝会的会众，冯云山对于我来说，只不过是个话题而已”石达开连忙岔开，他可不愿意与冯云山这种人搅在一起。

“那就好，别的好办，最难办的就是钱。一万两银子，呵呵，一百个冯云山杀肉卖骨也换不回那么多。”张瞎子说：“他有一伙人，如果他的确重要，他的同伙自然会去救他。如果他的同伙不救他，只有一个原因，就是有人想用官府之手除掉冯云山，然后取而代之。至于是谁，很简单，谁上位就是谁。”

石达开只是觉得冯云山本来已经出狱，被朱子云又弄了进去有点冤枉，没有想到还有这么多的道道。不过他对于冯云山之事并不关心，也就姑妄言之姑妄听之。

但是张瞎子就大不一样，他知道，自己这种人，在和平盛世中，最多是做一个成功的八字先生，坑蒙拐骗，也能活得一世。但是如果有乱世出现，就大不相同，乱世带给自己的机会将大大多于盛世。桂平乱相已现，自己必须回去看看，看看是否可以插进一手，趁机捞上一把。

想到这里，张瞎子大为来劲，把给他带来信息的石达开好好的夸了一通，决定带石达开去河源暗娼一条街共度良宵。石达开大惊，他有自己的一定之规，绝对不碰娼妓之类的女子，他有香草，还有玉娘，他必须忠诚于她们，或者将来还会有别的妾室加入到他的家里，但是沾花惹草不是他的为人。

张瞎子大声叫道：“是不是没有钱，不要紧，哥哥帮你付，我之所以买不起近视眼镜，就是因为身上的钱全部移到了她们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