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章 心中有月

从横州到贵县，一路顺水，又正好朱家火轮经过，黄平武把石达开送上船，石达开执意买了船票，让黄平武即感叹又腹黑，感叹的是石达开为人认真，腹黑的是石达开不知变通，这么一条大船，少收一两个人的钱，纯属正常，何需如此计较。

石达开的行李本来就不少，横州黄平武又增加了三个木箱，其中一个是给石达开的，另外两个请他带给朱子风少爷。石达开知道，这是报功，横州到贵县，一日数十条船，哪里需要自己给他带货，此举只是告诉朱子风，你的朋友我已经妥善接待。

这是个生意人。

在酒宴上，石达开问黄平武，为什么不开通横州到丰塘的商路，就任由天地会在这条路上作恶。黄平武告诉石达开，天地会并不可怕，想扫平他们，只是吹灰之力，但是，扫平了天地会，就开通了这条商路，面对的将是灵城的苏四柳，这个人心机太重，不是合适的搭伙人，不如将这条商路塞断，与张六行合作，从沙坪再开商路。至于天地会，就让他们闹吧，有时候，没有一些闹腾也少很多乐趣。听得石达开目瞪口呆，也听得冯玉娘一身恶寒，难怪天地会的势力竟能延伸到龙塘，这完全是黄平武放任的结果。这个生意人，心机更深。

火轮比帆船大有不同，用劈波斩浪来形容更为贴切，没有桨没有帆，听不到船工号子，更没有纤夫的哀嚎，只有蒸气机的喷气声，有如老人的喘息。船面上有两层，上层是卧席，下层是坐席，船仓里前半节装货，后半节尽是烧火的木柴，一个来回，差不多要烧完所有的木柴。

在下层坐席的前端，有几个雅座，不是后面的大排椅坐席，而是讲究的扶手椅，面前还有小几，可以在这里喝茶，吃点零食，还可以靠在椅背上休息，江上的风迎面吹来，吹走了秋日的燥热，让人心旷神怡。

“玉娘，你说我们两手空空走一趟，满载而归，这是不是有点受贿之嫌。”石达开说。

“你一个穷书生，谁会贿赂于你。”冯玉娘笑了。她把捆在腰上和背在石达开背上的金条全部集中在一个小藤箱里，足足有五六斤之多，这是她在皇帝岭家里收藏的一部分。她是见过世面的人，对于一路来的礼物，自然是看不太上眼的。

石达开嘿嘿笑着，之前上船时，足足让脚夫挑了七八担，只怕有千斤之数。仅是在灵山买的爆竹，就有三百斤之多，他现在还想不通，为什么冯玉娘要买这么多的荔枝蜜荔枝酒和爆竹，有什么用。

“这都是你那位同学的面子，你回去之后，一定要把答应的没有答应的都一一告诉他，不能失信于人，更不能隐瞒于他，我相信你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冯玉娘说。

“我知道。”石达开说：“出来走一趟，我真正见识了人性的险恶，江湖的凶险，没有你，我也许就回不了贵县。在北山所，我认为自己还是个人物，到了贵县就差了许多，出去一走，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必须努力，迎头赶上。”

冯玉娘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石达开，说：“读万卷书不如行**路，在书卷里未必能够找到所有的答案，可别读书读傻了。成功不只是一条路，你师父补锅，你父亲经营田地，朱子风家经营航运，张六行经营商路，都是成功。我可不愿意你变成只会读书不懂人情的张君瑞。”

“呵呵！”石达开想起了《红楼梦》中秦可卿房里的那幅对联：“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在，面前这个冯玉娘，竟然想法跟那个是一样一样的。世事还真是如此，当年在北山所时，龚家源先生告诉自己读书人要安于清贫，来到贵县，朱子风告诉自己，读书人要适可而止，屁股下的火轮让之前对西方奇技淫巧的看法完全改变，就是身边的女人，也告诉自己经验远胜知识。

就在石达开的胡思乱想中，火船停靠在南门码头。太阳，正好落山。

在石达开监督中，一行老托弟担着石达开的物品，送到租住的房子，石达开第一次有了老板的感觉，原来，在码头上监督别人搬运，就是这个感觉。

在堆了小半房的物品中，冯玉娘拿出一包牛肉巴一袋海鱼干一坛荔枝酒和一瓶荔枝蜜送给房东黄大娘，让黄大娘好一番惊呼，连说是好东西。石达开本来还让冯玉娘拿一起荔枝干和新鲜广柑过去，被冯玉娘阻止，她告诉石达开，过了重阳，就是十月十，大妹的好日子就定在那几天，婆家是奇石人，也姓周，是大姐夫家的堂伯兄弟，也是一户老实的种田人。这段时间，要托人把这些东西都送回去，办酒添妆，做哥哥的不管，做嫂嫂的可不能不管。

石达开张开大嘴看着面前的冯玉娘，一股热浪正往上涌，一把将冯玉娘抱在怀里，自己今生，将如何报答于她。

第二天，学堂开课依旧，一切回复正常，石达开仍旧是闻鸡起舞，只是课书更加专心，不知是开了窍还是懂了事，许多过去不能理解的句子，竟然能够迎刃而解。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路，行**路不如阅人无数，阅人无数不如名师指路，名师指路不如自己去悟。行了路也阅了人，还有冯玉娘这个名师，接下来就要看他自己能够悟出个什么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