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想法跟自己不谋而合，父亲认为，既然放了他们一条生路，他们应该知道领情，如果还不知好歹寻衅闹事，只能跟他们好好的斗一斗。这几天，他安排人去四里八乡再走一走，用粮食猪肉换一些破铜烂铁回来，什么时候罗连山回来，让他再打一些柴刀，接上长把子，也能当兵器，最好是去找得十来张弓，就不怕强人来找麻烦。

石达开问父亲知不知道，肖朝贵叫自己父亲去干什么。父亲说，还是老一套，他们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得几百斤铁，想打成梭标，这三县之内，能够打铁制梭标的，除了罗连山就是官办铁行，官办铁行肯定不会给普通的乡民打兵器，只能找到你师父罗连山了。石达开以为这个肖朝贵也是为别的山庄办事，就他一个烧炭佬能打兵器，打出来也没有用。

石崇元笑着对儿子说，不要小看这个烧炭佬，他们家可不简单，人口多，兄弟四个，肖朝贵、肖朝富、肖朝兴、肖三发。肖朝贵才二十七八岁，已经娶了亲还生了两个娃娃，他那个婆娘也不是个善良之人，姓杨，叫杨先娇，进门能做饭，出门能杀人。两个娃娃一个叫肖有和一个叫肖有福，大的有五六岁了，小的也有两三岁。石达开惊讶的望着父亲，把一个普通的烧炭佬的家底弄得这么清楚，或者是父亲自己不普通，或者就是这个肖朝贵不普通。

果然，父亲给他说起了这个不普通的肖朝贵。

肖朝贵，本姓蒋，武宣罗渌垌人，蒋家两兄弟，老大蒋有贵，**蒋有福，老大过继给古棚村一户姓肖的人家，改名为肖朝贵。肖家二夫妻多年不育，自从有了肖朝贵这个逗窝蛋之后，连续生了三个兄弟。儿子们小的时候，肖家日子过得清苦，带着儿子们到桂平市紫荆山山区靠种菜、耕山、烧炭艰难度日。听人说，肖家兄弟在**长毛以前就没有穿过裤子，冷了就在炭窑上烤火度日，肖朝贵头一回下山卖炭，还只是在屁股一圈挂着一个竹编的篓子，也只能挡挡丑处。

听父亲说得恶心，几个本来还有兴趣听下去的女子羞红了脸，起身离去。

石达开哈哈大笑，见过穷人，没有见过这么穷的人，用篓子挡挡，也算是空前绝后了。

自从肖家几兄弟长大了，又把蒋有富从武宣叫了过来，就成了紫荆山上肖门五虎。他们霸占了整个烧炭业，谁能卖炭，卖多少炭，卖给谁，都有明确的规定，谁敢乱了他的规定，轻则杖责，重则打死。很快就立下了大大的名头。不两年，肖家就不再复过去的旧景象，肖家二老再不做工，只管在家养老，一切由老大肖朝贵主事，家里要粮有粮，要布有布，日子过得红红火火。桂平府里不管是官老爷，还是火锅店，只要用炭，必须求到肖家，想要从别人地方弄到炭，弄到你也烧不了。

石达开奇怪的问：怎么就烧不了。

石崇元告诉石达开，肖朝贵的亲弟弟蒋有富有一门手艺，就是养老鼠，老鼠是最滥生滥长的动物，生出来一个多月就能下崽，一年能下七八窝崽，一窝足有七八只。养好一对种鼠，一年就能繁殖出几百只。大只的老鼠有一斤多一只，杀了烧毛，去头脚内脏，不用油盐，烤熟就是一碟好菜。这个老鼠的养殖不仅解决了肖家吃肉动荤的问题，还解决了另外一个问题。蒋有富把老鼠尿收集起来，淋到竞争对手的炭上，这样的炭烧起来，就会发出一股难闻的呛鼻臭味。一屋子都是老鼠骚，别说用来打火锅，就连呆都没法呆。

石达开大笑起来，这个招数有点损。

肖朝贵有了势力之后，就很少再往外面送炭，他是个很有心计的人，虽然没有读过书，却天生聪明，能够在养父母家树立自己的绝对权威，把几个兄弟掌握得服服帖帖，可见非同一般。鱼找鱼，虾找虾，自从找了个婆娘杨先娇，更是如虎添翼，学会了先理后宾。凡事都是先由杨先娇去跟人谈，谈得成皆大欢喜，谈不成自有肖家五虎出面，打打杀杀，见血见骨。

这一回，请罗连山过去打梭标，说明肖家的势力有了进一步扩张。如果罗连山去的时间短，说明打造的武器不多，如果去的时间长，就说明打造的武器达到一定的量，在浔州当地，一个庄园最多可以有十把梭标，五把长刀，再多就是逾制，会被官府以谋反罪**。因此那帮村也只能维持这个数量的自卫武器，而且还只能在庄园里使用，拿去外面，视为谋逆。

石达开这才明白，上一次去东岗打流民，几百个人，没有一个带梭标长刀，全是哨棒短棍，原来如此。

父子之间的这种谈话，说小了是交流，说大了就是传承，把一些官府的要求，社会的制度，人民的遵纪守法从交流中传承下来，让后一辈人学会服从，遵守，按照生活规则安排自己的人生。相对而言，肖朝贵们就得不到这么系统的文化教育和家庭教育，他们从穷苦中出来，只要能够摆脱贫困，哪怕铤而走险也在所不惜。贫穷是社会动乱的基础，穷则生变，就是这个道理。石达开深为自己能够生活在这样一个富足的家庭而幸运，愈加珍惜手里的幸福，回到房间，拿起一本县学正的县试摘抄，如饥似渴的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