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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雪一直在下,纷纷扬扬,伴随着飒飒寒风,耳边只剩下风吹雪落的声音,忽尔,加入了嘎吱嘎吱的踩雪声。

“少爷,县主来了。”话音刚落,披着猩红色狐裘斗篷的陆夷光已经出现在门口,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神采奕奕的笑脸。

“大冷天的不在屋里待着,怎么跑来了。”陆见深示意她赶紧进屋。

陆夷光在廊下跺了跺脚,剁掉雪花才进门,“我听说呂府医来了,想着他是来给大哥换药的,便来瞧瞧。”

“听说,”陆见深戳穿她的小心思,“只怕你是专门派了人侯着。”

陆夷光嘻嘻一笑,坦然承认了,“我这不是想看看大哥伤的怎么样嘛!”默默加一句,会不会留疤,不亲眼瞧瞧,她不放心啊!

“那我真是谢谢你了。”陆见深眼尾轻轻一扬,眸中闪过笑意。

解着披风的陆夷光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揶揄,笑得眉眼弯弯,“不用客气。”

摆弄着膏药准备换药的呂府医笑呵呵道,“县主放心,大少爷只是皮肉伤,并未伤到筋骨。”

“有您老人家在,有什么可担心的。”陆夷光凑了过去,“我大哥不会留疤吧。”

呂府医支吾了下,“这个,得看后续恢复情况。”

陆夷光整个人都不好了,如临大敌,“难道会留疤,这哪行啊。呂府医,你一定得想想办法,我大哥可不能留疤,还留在胳膊这么显眼的地方,那多影响形象。你要什么药,只管说,我肯定去找来。”

面对彷佛留疤的是自己的陆夷光,呂府医一时词穷,只能去看陆见深。

陆见深一脸的无可奈何,“不过是几道疤而已,再说了伤在手臂上,谁看得见。”

“话不能这么说,万一夏天无意中卷起袖子被人看见了呢。”陆夷光不赞同,大哥怎么一点美人的自觉性都没有。

“看见了又有何妨,我又不是姑娘家。”

“可你比姑娘家好看啊!”陆夷光想也不想地说道。

陆见深眼角微不可见的抽了抽。

呂府医以及一众丫鬟低眉垂眼假装自己是个聋子,心里想的是,话虽不假,可好像这么说出来有点不合适的样子。

“额……”陆夷光目不转睛地盯着呂府医的药箱,生硬地转换话题,“呂府医,可以开始换药了。”

“呵。”陆见深低笑一声,清冽之中带着磁性。

被嘲笑的陆夷光脸红了红,这世道说真话都有错了,她视线不动如山,一瞬不瞬地注视药箱,彷佛那是个绝世美人。

陆见深到底不舍让她难为情,以眼示意苏木卷起左袖。

随着袖口慢慢卷起,露出缠着纱布的手臂来,裸露在外的那一截手臂肌肉精实,线条流畅。陆见深走的是文官一途,不过弓马射猎也不在话下,还在七岁起便跟着名师习剑,至今也没抛下,当得上一句文武双全。

陆夷光每每撞见她大哥练剑情景,都要感慨上一句,美人如玉气势如虹。奈何她爱睡懒觉,而大哥晨起练剑,难得遇上一回,好不扼腕。

陆夷光也终于不再假装认真地盯着药箱不放,视线转移到陆见深手臂上,见到那刺眼的白纱布就想起昨天的事,登时又在心里将李莹玉骂了一顿。

“轻点,轻一点,不要扯到伤口。”在呂府医拆解纱布的时候,边上的陆夷光碎碎念个不停,五官揪成一团,彷佛受伤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陆见深被她这模样逗笑了,脑海中浮现昨日她气势汹汹地翻进风月阁的画面,那会儿她也是比自己还生气,心头熨帖,没白疼她。

呂府医特别想让她闭嘴,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忍着她的聒噪,小心翼翼的拆掉纱布,差点就想违反医者父母心的原则故意用点力,看看小县主能不能感同身受地叫起来,最终他用理智压下了这股找死的冲动。

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伤口只结了一半的血痂,在血痂中间隐隐还能看到血肉,陆夷光头皮一麻,脸色微微泛白,觉得自己的胳膊也钻心的疼起来。

不等她问,呂府医先说了,“伤口在水里泡了不短的时间,创面比较大,又是冬天,所以伤口好的慢一些。不过大少爷身强体健,又有上好的伤药在,约莫明天换药的时候,就能全部结痂了,这结了痂,后面好起来就快了。”

陆夷光声音闷闷的,“药补不如食补,吃些药膳是不是会好得快些。”

呂府医回,“老夫昨儿已经写了一些药膳方子给厨房管事。”

陆夷光道,“给我也来一份。”

呂府医道好。

“怎么,你也想做药膳给我。”陆见深见不得她闷闷不乐,引着她说话。

“大哥想吃什么我就让我院里的小厨房给你做。”

陆见深打趣,“我还以为你要亲手做。”

陆夷光眼神飘了飘,弱弱道,“倒不是我懒,就是吧,我怕把你吃坏了,我的厨艺,嘿嘿,嘿嘿。”一切尽在不言中。

“既然知道自己厨艺不精,那便赶紧学两道拿手菜,将来也能应付场面。”姑娘家出阁后头一天要亲手做两道菜孝敬夫家长辈以示贤惠。

陆夷光知道他指得是什么,理直气壮地反驳,“到时候让半夏她们做了就是,他们还敢挑剔不成,又不是找厨娘。”

陆见深还能说什么,正如昨天父亲说的,努力争上游,他站的越高,自然越能护她周全。

呂府医开始重新上药,再用干净的白纱布重新包扎好,他的手刚离开,陆夷光的手就伸了过来,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戳了戳离着伤口还有一掌距离的手腕,“这样疼……不疼?”

陆见深却像是被烫到了似的飞快收回手臂。

“……我没用力。”陆夷光以为自己弄疼了他了,顿感不安。

“不疼,我就是怕你第二下给我戳到伤口上,那就肯定疼了。”陆见深声音带笑,心绪却不大不稳,是自己过于敏感了。

陆夷光黑线,“我有这么蠢吗?”

陆见深放下衣袖挡住她毫不避讳的视线,这丫头,彷佛只记得自己受伤的结果,却彻彻底底忘了受伤的原因和经过。倒是有些羡慕她的没心没肺了,所有尴尬的场面都没发生过一般,面对他神态一如往昔。

而自己倒做贼心虚似的,杯弓蛇影,草木皆兵。陆见深觉得滑稽,还有些辨不出来的古怪。

陆夷光支吾了下,“我就是想确定下是不是稍微动一动胳膊就疼,那不是干什么事都难受。”

“只要不用力就不疼。”陆见深寻思着找个机会跟她细细说一下男女大防,前几天她也是这样直接上手就摸。便是亲兄妹,也得有所避讳,更何况他们不是。姑娘家长大了,合该注意,不然一不小心就让人占了便宜去,惹来后患。

思来想去症结还是在陆见游身上,两人还没学会走路就学会了你踢我一脚我压你一回,打打闹闹长大,导致阿萝对兄妹间的肢体触碰理所当然。

毫不知情的陆见游:“……”这漫天雪花都是他的冤屈。

漫天飞雪中,二老爷陆衍的马停在柳叶胡同的陆府大门前。他是回京述职的,所以第一站去了兵部,见了上峰才回府。

蔡氏带着一众年长儿女立在风雪里迎接。

“这么大的雪干嘛出来接。”陆衍翻身下马,他遗传了陆家人一贯的好相貌,剑眉高鼻,唇方口正,身躯凛凛却不粗犷,是个极为硬朗的中年男子。

蔡氏眉眼含笑,“孩子们迫不及待想见老爷。”

陆衍朗笑一声,扶起蔡氏,再去看嫡出的一儿二女,接着目光落在眉眼陌生之中又带着几分熟悉的陆玉簪身上,眼神有一瞬间的复杂。

“老爷,这便是玉簪。”蔡氏一派宽和的介绍。

陆玉簪垂着眼帘,福了一福,“玉簪见过……父亲。”最后两个字说出来有些艰难,在她十五年的人生中,早三年,父亲是梁溪那个敦厚老实的酒楼掌柜,再后来,便没有父亲了。眼下天上掉了个父亲出来,陆玉簪没有感受到传说中血脉相融的亲近,唯有陌生以及……怨恨。

就是这个男人,明明有家有室,却欺骗了她娘,令娘一生孤苦,外祖父外祖母晚年伤怀。

神色恢复如常的陆衍点了点头,并未对她多说什么,扶了蔡氏对所有人道,“都进去吧。”

望望并肩走在前面的父母,再看看旁边的陆玉簪,陆初凌嘴角上翘,看来父亲对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女儿并不另眼相看。

抱着差不多想法的还有陆诗云,家里女儿多尤其还有两个金尊玉贵的嫡女,庶女自然不稀罕了。她绞尽脑汁讨好嫡母和嫡姐,才算是在父亲那占了一席之地,是庶女中的头一份。

横空冒出来的陆玉簪拉响了她的警铃,身世坎坷,姨娘说父亲可能因为亏欠而补偿她。容色倾城,姨娘说她还与仙逝的姑姑有些相似。

幸好,现下看来,父亲待陆玉簪并无特殊。

正屋内,久别重逢的一家人叙了旧,陆衍赏了每个孩子礼物,又略略过问几句,便打发他们下去。

“这几个月辛苦夫人了。”陆衍握住蔡氏的手。

蔡氏脸微红,“妾身做的都是自己该做的,再说了,妾身这儿高床软卧,仆妇环绕,还有凝儿凌儿分忧,哪里说得上辛苦。倒是老爷,整日里忙于军务,才是辛苦了,妾身瞧着,老爷都瘦了。”

“夫人和孩子们都不在,我一个人用膳都不香,可不是瘦了。”陆衍哈哈一笑。

蔡氏不去想留在大同的那几个妩媚姨娘通房,只笑,“那现在咱们一家团圆了,用膳的时候老爷可得多多用些。”

“这是自然。”陆衍转而开始问陆初凝婚礼筹备情况,这是他第一个孩子,打小便乖巧体贴,甚得他宠爱。

蔡氏笑意更浓,大致说了下婚礼情况,末了道,“我人生地不熟,多亏了大嫂帮忙,才能这么顺利。”

陆衍就道,“下午过去时,我亲自向大哥大嫂致谢。”

接着,蔡氏主动说起了陆玉簪,“这孩子乖巧的很,请安到的是最早的,针线活好,时不时做些鞋袜送来。就是人有些不爱言语,也是情有可原,才回家没适应过来。老爷多关心关心她,她心慢慢踏实了,渐渐的就会开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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