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回房。”甘棠摸了摸薛时的脑袋。
两人正要洗漱睡觉,眼看着甘棠就要将房门关上,却见院子里身影徘徊——都这个时辰点儿了,还会有谁会大晚上不睡觉,却在小院里踱步?
甘棠反手在身后掩上房门,抄过倚在房门边的铁锹,就朝着那人影走去。
“谁在那里?”
甘棠的声调拔高,倒将那人影吓了一跳,那人期期艾艾地转身,竟是裘簌簌。“小娘子莫怕,是我,裘四娘。”
裘簌簌看上去犹犹豫豫的:“是这样,我大晚上想着绣花的样式睡不着,想着小娘子从天子之国来,必然比我这乡野村妇有见识,特来找你商量商量花样。”她手里拿着另一块绣布:“你看,这是给柯娘子绣的,上面是蝴蝶与牡丹,象征家中和谐美满;我打算给石头绣个锦鲤戏水,取个团圆之意。”
这一番话只听得甘棠头大,她白天劳作一日,现在困极,心中并不明白为何裘簌簌偏要半夜来找她商量绣样,敷衍道:“极是极是,这图案吉祥,其实我于这绣花纹样没有研究,想得自然没有四娘周全。”
“只是我打算上面改绣上石头二字。”裘簌簌眼波一转,“小娘子,你初来楚夷,或许不通楚夷的规矩。我们这儿先天灵智不全的孩子,多半叫个诨名,若是常喊大名,是要早早被无常拖去的——先前确是我考虑不周了,还麻烦小娘子帮我在这新帕子上改写‘石头’二字。”
绕这一圈,原来竟是为了这个。甘棠在心里默默感慨裘簌簌心思缜密,边拿着黛笔在帕子上书写,边随口道:“我竟没想到这一层,那我以后也叫他石头便是了。”
得了她这一句话,裘簌簌面上释然不少,连声道了几句“正是”,拿好写了字的帕子,步履轻松地离开。
甘棠撂下铁锹,伸了个懒腰回到屋内,见薛时已脱了鞋袜,让出半边床,眼巴巴地等着她,不知为何,脸上还红扑扑的。
每每看见这傻子,心里总忍不住涌起一阵暖意。
白日劳作了一天,这一夜倒是无梦。
第二天醒来,是被一阵无法忽视的喧哗吵醒的。卯时才刚过,天光初现,大门口便遥遥地传来争吵的声音,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甘棠匆匆洗漱出门,刚走出院子,见柯娘子与秋三娘亦是方才被吵醒,皆是一副刚披上衣服的模样。
薛府的大门已快被拍烂了,传来此起彼伏的“快放人!”“开门!”的喊叫声。
身后,薛时从床上坐起,睡眼朦胧地揉了揉眼睛,问道:“娘子,外面好吵啊。”
“你别出来。”甘棠产生一股浓重的危机感,将门反手关上,“任谁喊也别出来,我去门口看看。”
饶是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甫一开门,甘棠还是被门口的阵仗给吓了一跳——足足有八九个壮年男子围在门口,个个穿的是草莽短打,手上拿着长短不一的棍棒,为首的那个长着一双斗鸡对眼,拿着棍子狠狠敲了下地面,吼道:“臭婆娘是不是你!把栓子交出来!”
后面那人则歪着脖子,“终于开门了,人呢!”
“还愣着干嘛!找栓子啊!”
七八个壮汉围在门口大喊大叫,不知是谁带的头,将甘棠的肩膀狠狠往后一搡,她还没来得及解释,这几个人便不管不顾地冲入了府上。
这一下子可算炸开了锅,前院瞬间被翻得乱七八糟,几个放置杂物的厢房皆被冲开门查了一遍,若不是薛员外停尸正房,几个人恨不得连他的棺材都打开翻查一遍。
无论甘棠如何拦,这帮不知从何而来的壮汉一口咬定“栓子”就在此处,将每个能藏人的角落都掀起来查看一番,厢房的鸡崽惊恐地叽叽喳喳乱叫,秋三娘扑倒在薛员外的棺材上,哭叫着“造孽啊”。
眼看着前院找不到人,那帮壮汉便要冲到后院去,甘棠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喊一声:“都给我停手!”
然而这帮人并未被她一介女流轻易吓住,为首的那个斗鸡眼拿着长棍指着她的鼻尖,“停什么手?继续找!”
“小娘们,别给我逼逼赖赖,今天找不着栓子,爷就拿你开刀。”
那棍子悬停在里甘棠鼻尖不足一公分处,斗鸡眼恶狠狠盯着她,见她死不低头,棍棒高高扬起,眼看着便要落到甘棠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