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徐氏和贾修被拉出去,内堂清净了不少,曲红绡抱着弯刀斜倚雕花木门,望着回廊底下一片风雪,藏蓝袍子的男人瘦长得像竹竿一般的影子,默默地栉风沐雪,狐裘沾了一身晶莹,他穿过了门,失魂落魄的。
曲红绡定睛一瞧,是她两个时辰前抛下的夫君。
雪下得这么大,他竟没撑个伞。
满天晶莹里,江秋白一个人耷拉着脑袋,手拎着一截斗篷往木篱门后头去了,活像一只求欢失败的公鸡。
曲红绡皱了皱眉,心想等下世子吩咐可以走了,她再去哄哄他就是了。
里头,冉烟浓长吐了一口气,笑吟吟地扭头冲容恪奖励的一块绿豆糕,“夫君真厉害,四两拨千斤呢。”
轻飘飘几句话就瓦解了徐氏与贾修的联盟,贾修色令智昏背叛徐氏,徐氏脑子一热,就和盘托出了。
容恪从善如流地衔住了绿豆糕,眉眼温沉如画。
冉烟浓一扭头,只见锦霞还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心生怜惜之意,“你快起来罢,不必跪了,世子与你说说玩笑的。”
锦霞与锦云是一同进府来的,她性子腼腆不爱说话,因而不常在主人跟前伺候,揽了一些浣洗的活计罢了,容恪偶尔一瞧,这婢女生得端正秀雅,比锦云等人的姿色还要高一等,故而找她来帮这个忙。
容恪料敌于先,知道贾修的说辞是容桀死后才对徐氏起了觊觎之心,他顺水推舟、借坡下驴给贾修一个选择的机会,徐氏果然气恼地一股脑儿将事情原本交代了。容恪这才装作恍然大悟状,原来贾修说了谎话,那这个承诺自然可以不作数了。到底锦霞也是清清白白一个妙龄女郎,赏赐给贾修,太过可惜。
“奴婢多谢世子、世子妃恩德。”锦霞说的声音轻轻的,像一团无力飘摇的棉絮,一点不敢高声宣扬。
冉烟浓扭头冲明蓁狡黠笑道:“锦霞姑娘的事,请姑姑费些心思啦。”
这等事老人处理得要周到些,因而明蓁也是回了冉烟浓一个纵容的眼神,便笑着拉过了锦霞柔软纤细的手腕,“同我到府库取些银子去。”
锦霞是奴籍,卖到侯府的,容恪允了释奴,即日起便可以出府去了。
待明蓁携着锦霞的素手下去,冉烟浓才回眸一笑,“后路退路全有了,这下好了。”
“别高兴太早,事情还没有完。”
容恪行事谨慎,微微蹙了眉。
冉烟浓疑惑地单手支颐,脸颊和他凑得分外近,近得像是调戏,她歪着脑袋,笑靥明艳,“你是怎么知道贾修看到锦霞,一定会弃了徐氏选她的?”
虽说贾修这人色胆包天,但关乎性命之事,他总该掂量掂量、合计合计罢,这么草率就露出了马脚?还是说,这帮赳赳莽夫压根禁不起算计?
她的脸颊离得太近了,呼吸温热,宛如揣在胸口的白兔,正枕戈待旦着去兴风作浪,容恪没给敌人机会,一口咬住了冉烟浓微微嘟起的花苞似的红唇,冉烟浓早知道他不会纵容自己的,给他亲了好久,内堂里的婢女都纷纷退下去了,看得怪羞人的。
嘴里还有绿豆糕淡淡的甜味,冉烟浓小小地尝了一口,脸颊沁出了花蜜似的粉,抹匀了,与胭脂红杂糅在了一处,更添娇艳魅惑。
容恪放开她,深邃漆黑的眸子宛如点了两团浓墨,“知己知彼,才有胜算。我从来不打战前无准备之仗。”
冉烟浓被蹂.躏得红彤彤,像海棠经雨的唇微微一翘,“那对我呢?”
“也是一样。”容恪从容地将一块绿豆糕回敬到了她的嘴里。
冉烟浓想了想,那个矗立在上京城的望江楼,那些时不时盯上她的耳目……算了,其实她也早就被他摸得透透的、吃得死死的了。
锦云红着脸蛋出门去时,曲红绡兀自抱着银色的弯如月牙的刀沉默着,仿佛没听到一丝一毫屋里头的动静,悄声道:“曲统领,天冷,你怎的还在屋外头站着?”
在蘼芜苑,锦云是出了名的善解人意人缘好,曲红绡的眉心拧了一瞬,道:“我记得不错,你跟着世子比我还久,论年岁,与我差不多。”
锦云呆了呆,不大懂平素不易近人的曲统领为何与她说这些,但莫名觉得一阵惊喜,连忙点头如捣蒜,“对。”
曲红绡颦着纤细的眉,抱着弯刀,低声道:“跟了世子这么久,你没想过与锦霞一样,出府嫁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