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确说来，那并不是一道凭空出现的缝隙，而是产生于两只重叠的瞳孔，自己的眼睛内竟又生出了另一只瞳孔，两者贴合的近乎无间，可仔细看去仍能够察觉得到其中的异样。

“哇，第一次看到眼睛这么大的叶寒，虽然不再像月亮了，婉儿还是很喜欢的，嘻嘻。”看着面前仔细端详起来的叶寒，林婉儿清亮的眸子彻底眯成了弯儿，眼睛弯弯的模样倒是神似于之前的叶寒。

阵阵眩晕袭来，身体透支后的后遗症逐渐凸显出来，叶寒摇了摇头，眼前瞬间出现了一张带着焦急的容颜。

“没，没事的，刚才我的样子很好笑吗？”

“你，你看到了哇，不，不好笑，只是太难见到这样的叶寒了。”林婉儿脸上的焦急深了几分，没成想一双大手却是径直抚上了她的唇边。

“我喜欢看婉儿无忧无虑的笑，我也绝不愿意看到婉儿刻意迁就的模样，你是谪落尘世的仙子，没必要为谁而刻意迁就改变，也没有谁能有这样的资格。”

林婉儿久久无言，目光转向了柳芊芊，叶寒的目光也随之而转，一同望向了柳芊芊。

叶寒没有发现——在自己将目光转向别处后，林婉儿颀长的颈间悄然漫上了一层粉霞，甚至于晶莹的耳畔也遭了池鱼，通体粉色。

“说来，你就有这样的资格呢！姐姐，寒已经醒了，为何……你还迟迟不醒来呢。莫非你之前与婉儿定的约定都只是戏说？如若不然，为何婉儿离叶寒那般近，你都不起来加以制止呢。”

林婉儿浅浅的抒了口气，一切被叶寒收入眼中，眼眸微动，因为力竭而退散的金黄再次蔓延，也因为那通体的金色，重瞳间的罅隙明显了几分。

“双颊红润，身脉正常，气相无碍平伏，却始终昏迷不醒，柳姐，我救得你死绝的身体，却无法救得你死绝的心吗？该死！”

内在双瞳交错掩映，平添了几分神采，只是神采之中夹杂着一抹极不和谐的戾气，伴随着那抹戾气，一道猩红，毫不起眼，出现在了夹生于重瞳中的罅隙之内。

强行控制住波动的心境，叶寒再次查看起柳芊芊的情形，一道金黄的神光缓缓透入柳芊芊的身体内，越是查看，他眉间的揪起的幅度就越发地大，直到最后，简直要打起架来。

可恶！为什么就是醒不来呢！

当眼中的神光接触到柳芊芊光洁的额间时，不由停住了，叶寒发现了自己的眼睛竟能透过躯体，进而深达人的意识深处，只是此刻他已没了心思讶然，他的眼前，赫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双手扶膝，脑袋枕于膝上，颇长的秀丝洋洋洒洒下落，玉般的容颜因此被遮起，眼中清泪簌流不止，落在地上发出阵阵清脆的“滴答”声，仔细看来，那身影竟有七八分神似柳芊芊！

人影的四周却弥漫着浓浓的绝望气息，那股气息，韧似壁垒，任凭如何努力，叶寒却无法再近一步。

“柳姐！柳姐！我是小寒！”见状，叶寒不由急呼出声，疾奔相走，可两人之间却像是隔着一道无形天然的屏障天险，轻而易举地将两人隔绝开来，几尺之距，却似生死之遥。耳边呜呜咽咽地抽泣声愈加清晰，叶寒举起双手，最终又无力地垂下……

“如今以这虚弱之身，想要打破这层屏障，无异于痴人说梦，可就算是身体痊愈，以外力强行打破，若柳姐自己放不下，而自己那样做了，柳姐的意识海定会被摧残殆尽，她就再也难醒来……”

无言地收回金色的光束，临行前，叶寒深深地望了一眼那恍惚的倩影，眼神中说不出的复杂悲伤。

“姐姐的情况我每天都要查看数次，可每次都以失望告终，寒，你可听过离魂一说？”

林婉儿显然发觉了叶寒的动作，退到一旁，并未打扰，待一切完了之后才开口说道。

“离魂？”叶寒反问了一句，在叶寒的反问中，林婉儿的思绪缓缓飘到了以往。

记得那时……

师傅只和自己交代了声便心神浸入天际，专心修炼，可令自己没想到的是他老人家一陷入冥思竟长达数月，时至今日，师傅醒来时的慌张神态依稀可见，她从没见过一向风轻云淡，落拓不羁的师傅那样慌惶过……

那是自己见过师尊生前唯一的一次失态，醒来之后的他仍是满脸冷汗，不可终日。

“内心的封锁竟有那么可怕吗？”叶寒不禁出声问到，柳芊芊的心结他知道，可婉儿的师尊又会有什么样的心结呢？“可怕的并不是封闭的内心，而是执念，以及自执念中产生的一连串的衍生物，也是在后来我才知晓，师尊的执念竟是因我而起。”林娃儿俏脸之上泛起一股难言的悲伤。

“师尊预感到自己大限之日将近，本来按照师尊的修为脾性，世间本没有什么可值得他牵挂，可偏偏是因为我，他怕自己辞世之后我孤苦无依，便想要强行逆改天命，以风烛残年之身苟且几年，至少要撑到我笄礼之时，亲手为我上钗，可却偏偏事与愿违，身陷离魂，心神损耗过巨，师尊本就不多的寿命更是因此削减，不仅未报答哺育之恩反倒累及师尊没法寿终正寝……”

“我迄今仍记得师尊仙逝前的样子，非但不怪罪于我，反倒是反过来劝阻我，不许我介怀于心，即便是弥留之际，他自始至终都还在劝说着我……”

林婉儿的视线早已迷糊，几年来，她一直记得师尊的嘱托，也从未在思念师尊之时露过出自责的神态，可她的心里没有一刻停住自责过。

“你不是说自己是灾星吗？总是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各种各样的磨难，那这样的我又算是什么！”林婉儿泪如泉涌，泣不成声，身体不自主再次钻进了叶寒的胸膛。

“想必这便是婉儿前些日子时常流露出那股莫名的悲伤，更是彻夜不眠，驻足自己床榻之前，甚至自己起床惊讶发现她竟与自己同卧一榻的理由了罢。如今想来，那时婉儿的神情是那样无助，那样令人怜惜。”叶寒身体僵硬，一双手举起又放下，虽说之前对婉儿无比的亲昵，可那毕竟只是初醒之时，无法抑制。可如今却是……

思绪几经辗转，叶寒的手掌终究还是轻轻地落在了林婉儿的后背，却只是虚放——

“但愿来得及……”想起被自己损坏的七弦琴，叶寒微不可查地一叹，轻搭在林婉儿背后的手下意识的重了些。

察觉到背后的动静，林婉儿咬合的唇边无言勾勒出一钩浅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