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蛹茧终于有了几分动静儿——这一天,林婉儿同往常一样,悉心照料着盘踞榻旁的动物和植物们。刚为日渐枯槁的莲花同条柳以及种种洒完清水,林婉儿端着小碗,里面盛着些食粮,是她专门喂养小动物们的。
看着动物们病殃殃的模样,林婉儿心中的忧虑越来越深,随着近日来细心的观察,她发现自己的预感竟要成真……
“来,依儿,多吃点。”依儿——婉儿为小松鼠儿起的名,“依儿,你不多吃点,怎么能行呢?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林婉儿抚着依儿颇有些糙淡的皮毛,皮下竟能触到几根微凸的肋骨,记得它刚来那会儿,胖乎乎的,毛色油亮,柔滑丝顺,可如今甚至于那双一看便很是机灵黑溜溜儿的眼也是失了光彩,病恹恹的……
“也不知道寒究竟怎样了,他一定会好的!就算是为了你们的苦心,他也会醒的……”林婉儿将依儿抱起,拥在怀中,另只空手抚摸着周围其他同样是无精打采的动物们,看着数日来如出一辙、毫无改变的茧蛹深深的叹了口气,这已不知道是她第几次说这样的话了。
“唧唧……唧唧……”忽然,依儿唧唧不安地叫了起来,攒着身上仅存的余力奋力一跃,跳至蚕蛹之上,再观其他动物,亦是不安地来回踱动,最终同依儿般紧拥着蛹。
见状,林婉儿也是凝眸其间,一对小手儿死死地扣住,内心的紧张达到了极致,“寒,你可一定要好好的……”
“吱……咯嘣……”两声截然不同的声响传来,第一声源自组成茧蛹的植物们,听到动静,林婉儿不由视线转向此处,可令她没想到的是——植物们竟于一瞬间丧失了所有的生机,青笼之色全消,变为截截枯木,那苍翠的蔓叶也全数枯萎,皱巴地不成样子……
至此,林婉儿心中不好的预感又是深了几分。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是证实了她的猜想,只观所有的动物们体内的生气不断流逝,平时倍有神采的双目上下开合间却愈加无力,身上的毛皮也是失了色润,状若枯草,林婉儿的心中在流血……
她不想如此,她不想因为叶寒而害了这么多生灵的性命,可是她又毫无计策,只能眼见着如此。一滴清泪自她眸间无声滑落,落在地上如同凝聚叶间的水露承不住负重溅落般,碎了一地的浮光。
“寒,婉儿求求你,快点醒,快点醒……”看着相继死去的动物们,林婉儿泪流不止,若是可以,她情愿替代它们,至少心里会好受的多……
也许是林婉儿的祈祷感动皇天,茧蛹终于有了声响,“嗤……嗤”两声裂帛之声骤起,紧实地的叶蛹开了道缝,一抹微弱却不失柔和翡翠般的绿芒射出,盈笼在已经死去大半的动物尸体上,动物们干枯的身体似是承了晨露,糙糙的皮毛无风自动,随即色泽渐润,同活物一般……
不久又是几声裂帛声响,茧蛹上开的罅隙宽了些,更多的绿芒自中弥漫,斐斐萤萤,周遭儿皆笼于一片碧芒之中,颇有几分烟笼寒水月笼沙的韵味,只是此处没有水月,沙砾亦是空谈,有的只是一位紧张到极致的璧人——林婉儿。
只见林婉儿双手死死地扣住,注意力全在那蛹上,不,准确说来,应是在茧中的人身上,以致血络不通,葱白皙修的指头变为紫红尚不自知。
好事终须多磨,之后的炷香功夫却不见动静,沉寂地如同无波的古井,见此情形,林婉儿的心也是逐渐沉了下去……
林婉儿黑珍珠般的眸子渐是失了神采,死死互扣的手指也是于不经意间松开,只是她却无暇顾及,此刻她的眼中只有那位毫无生气的“尸首”……
“寒……你当真如同师尊一般弃婉儿而去吗?”昔日清脆的声音已是不复,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早已嘶哑的嗓音。倏地,一滴清泪径直垂落,恰好滴落那狭窄的罅隙之中,一抹淡淡的金芒飘起,伤绝之下的林婉儿自是没有注意……
随着那一抹儿金芒的漫渗,床榻三尺之内竟是生出朵朵莲台,将林婉儿同众生灵包囊起来,然而不出片刻功夫,竟又全数枯萎,伤绝断魂的林婉儿看着那葳蕤复枯的遍地金莲,心中重燃起了希冀。可当她目及已是灰枯的莲台时,刚刚燃起的希冀同那青烟紫雾般消散……
上天如同一个顽皮的孩童般肆意玩弄着他所觊觎的情感,天若有情天亦老,可惜,它却没有情,它总爱惹出诸多令人嗟叹的人间悲剧,古有姜女十娘,今有林婉儿……
不明事态动向的林婉儿,看着满地的灰烬,心事重重,她不知道,如今已与自己性命一样重要的叶寒究竟能否逃过这一劫。
目不转睛地盯着茧蛹中的叶寒,然而就在此刻,异变迭生,只见满地的莲灰藕烬齐舞,组成一偌大的八叶莲台,随即呼啸着奔入茧蛹,在触及的那一刻,猛地化为齑粉,由隙缝中贯穿而入,万物重归沉寂……
…………
恰在此时,一隔绝尘世的深山,一千年古树笼翠的树冠之上,一老迈和尚端坐其间,似有所感,双目紧闭,口中低吟……
“阿弥陀佛……佛子诞世,哀哉三界,爱欲为根。根株不拔,莫望生西!九叶莲台,永离尘情,此缘能断,彼质斯成,善哉善哉,望佛子早断尘缘,承佛九品莲,弘自大道,待老衲功成,自当谒见,阿弥陀佛……”一声悠长的佛号道出,老迈和尚打坐无言,仿佛惹人纷乱的三千尘世于他看来皆为虚妄,与他无碍。
…………
话说林婉儿看着近前发生的一切,心情忽上忽下、时好时坏,心系叶寒,她心神早已憔悴不堪,能支撑她的只剩一点信念——叶寒会度过此次劫难!
“寒,你一定要好好的,就当是为了昏迷不醒的柳姐姐,还有我……”林婉儿扇羽般的上齿紧紧的咬着下唇,流血尚不自知……
好在天佑吉人,盛茂的金莲再次枯萎,历经数次,燃烧的的枯烬再次融入茧蛹,得以灌输,莲台愈见丰硕,最终茧蛹整个为八叶莲台包囊,漫着耀眼的金芒,直让人不能直视。
忍着眼间的刺痛,林婉儿一刻钟也不肯错过,即使泪水模糊了视线,仍倔强地盯着茧蛹。她知道,接下来会是生死攸关的情形。
但见雄飞雌从绕林间,额,不……应是雄飞雌从绕茧蛹,尚余几分残息的翠鸟,沐着晃眼的金芒,上下相从,那起初淡青的翠羽竟是于不知不觉中浸染脆黄,啁啾唧叫,恍若天籁……
……
“嗖嗖……”两声破空声骤起,手执杯盏的唐儒正静静的饮着茶水,忽地一双睿智洞察人世的双眼径直看向眼前,丝毫不在意满是古典气息的货架因此被毁,却是两尊古朴的古鼎暴射而出,旋即静静地浮在半空。
整个店铺内忽然充斥着一阵古老的气息,附壁而盘的各种植物愈见青陇,伴随着那古老气息的蔓延,整个店内妙趣横生,植物的枝叶悬空舞动,如同逃脱束缚一般,尽情地释放。
唐儒却是对眼前的一切视若无睹,一双睿智的眼紧紧地盯着悬于半空的两尊古鼎。
但见两尊古鼎依空而转,且伴随着自身的转动,两鼎间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近,最终紧紧吸附在一起,在两鼎刚刚碰触的一刹那,唐儒的半半眯起的眼睛猛然暴睁,身上自始而终的恬淡气质消失无踪,转而为狂热代替。
缘由无它,在两鼎触碰的一瞬间,之前便因为叶寒到来而初现端倪的鼎身异变再生,模糊不清的纹路瞬间清晰了许多,只是碍于二鼎吸附在一块,唐儒只看清了一半。
半截模糊的身段,其上覆盖着鳞状,尽管只是半截,却依旧衍生出一种令人无法逼视的霸绝。另尊鼎身则是相反,纹路略微柔和,正中隐约一双颀长的眼眸,只是其中透露出阵阵冷漠。
说来也怪,任古鼎如何诡奇,也终归是死物,可正是在这两个死物之上,唐儒却发现了只有活物身上才有的东西。
就在唐儒端视之间,一阵淡淡的紫雾凭空而生,将整个店铺覆盖攫取,那雾气像是自鼎内涌出,虽是将店内笼罩,却不遮眼,阿蒙正在二层的阁楼内尽心擦拭着掌柜钟爱的宝贝,没成想脚下却是不知为何涌来一阵紫气,无措之下,只好急匆匆跑到楼下,却看到了更令人震惊的一幕。
成群的紫雾漂浮在半空,迷雾之中一道苍老的身影,虽能瞧出苍老之态,可体态却是很直,忽地那道身影动了,阿蒙这才发现紫雾的源头,原来这一切竟是令掌柜茶不思饭不想的两个宝贝古鼎招惹出的。
“灯神啊,灯神,小的阿蒙,虽非吴下阿蒙那般英雄壮志,却也愿以绵薄之力渴望世界和平,愿这世间再也没有丑恶,阿米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