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永风尘仆仆，刚从天牢出来，急匆匆往摄政王府赶。

书阁。

李惊澜的奏折批完，便独自一人下棋。这么多年，除了北渚国的御弟永王能与他杀棋百招，其余人几招堪败，索然无味。他难逢敌手，几乎所有时候都是自己与自己对弈。见梅永来了，李惊澜淡淡道：“来，帮本王瞧瞧下一招该如何走。”

梅永缓了缓神，视线落在棋局上，看了半晌，有些局促地笑：“王爷的围棋艺在大越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下一招该如何去势，恕微臣一时半会儿拿不定主意。”

李惊澜命人记下棋局，把棋局撤了下去。

“何事？”

梅永正色道：“这两日查出贪污官员是河西节度使罗文。只是臣无能，没能羁押了他，有线人来报，王丞相提前得到消息，把罗文此人的罪证转移，并且让太师大人进言皇帝，先了臣一步保下他。是皇帝亲下的旨意。”

李惊澜双眼微眯，拇指摩挲，仿佛指尖还掐着一枚棋子。

“若本王没记错，河西节度使是大皇子的人。”

梅永松了一口气，摄政王什么都了然于心。许多话，他只需要提出来，摄政王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是，微臣觉得此事太过蹊跷，才会在这个关头来摄政王府。”

摄政王虽暂时掌握监国之权，然而能够赋予朝臣权力的，还是皇帝。梅永的权力是摄政王向皇帝求的，按照朝中避嫌的规矩，他不可以与摄政王走得太近。今夜匆忙见摄政王，实在是因为他捏不清王丞相的心思，要听听摄政王的意见。

梅永接着说出自己的观点，“王丞相是皇后一脉，皇后育有嫡子，嫡二皇子虽身有残疾，但据温太医所说，只需两三载，二皇子的腿疾就能好起来。到那时候，太子之位，自然是二皇子最有希望。此次清贪，大皇子一脉打击最大，按道理说这是王丞相所乐见之，清扫了大皇子的势力，便是为二皇子铺路，他怎会保下大皇子的人。”

总不能是王丞相老年痴呆了吧！

大越皇室共有四位皇子，李惊澜和皇帝李惊岳最看好的便二皇子李怀郢。皇子们年龄相仿，一同入学，当属李怀郢的论记最好，最有担当治国之能。他是嫡子，文武皆优，似乎生来就是为了给皇后长脸面的。然而，几年前皇室举办的一场骑射大会，李怀郢在马背上摔断了腿。自那以后，李怀郢变得隐忍沉默，脾气古怪，不愿面世。皇后不得宠，在深宫郁郁寡欢，素来也是这个脾气。李怀郢身子健全时，他尚且还能以父皇和皇叔做榜样，摒藏生母的坏脾气，然而一朝出了变故，皇后在他身上的印记愈发昭然。

李怀郢最有可能与庶长子争夺太子之位，李怀郢从马背上摔断腿，皇后一族均猜测是李怀瑾所为。

“李怀瑾生性多疑，母家家世远不如李怀郢，两人早在年少时关系势同水火，双方势力也从来不是一条船上的人。王丞相此举，看似是在对大皇子示好，然而根本拉拢不了他，只会让李怀瑾更加警惕，疏远王丞相。”

“那王丞相岂不是两边都讨不到好处？”梅永不明白，一个都捞不到，王丞相此举有何意义。

李惊澜收手轻握成拳，他忽然想起了一个被人遗忘了很久的人。他眼底闪过一丝波澜，摇了摇头，淡淡道：“王相虽讨不到两位皇子的好处，却能讨到皇帝的好，或许，还有皇后的好处。王相此举，精明着呢。”

梅永顺着摄政王的话往下想，却也没能想明白。“恕臣愚钝……皇帝的好处，从何而来？”

“朝中维.稳。”

这四个字，让梅永顿悟。此次西北大旱，民不聊生，然而朝廷拨下来的赈灾款项被层层剥削，抵达西北的银钱根本无法赈安大面积的干旱，百姓怨声载道。摄政王预见到未来可能会有动乱，大刀阔斧收拾贪官，抄家的银钱一部分入国库，另一部分用来赈灾，意味着给百姓一个交代。

皇帝一开始放任梅永清扫，梅永下手果断，清出的贪官大部分都是大皇子的人，近日已经抄斩了部分，连户部尚书也没放过。

许是皇帝觉得杀够了，足以给百姓交代了。就在他准备关押死刑犯时，皇帝身边的大公公福临来了口谕，这些官贪墨不多，只需罚俸禄，降品级，以儆效尤。

剩下还没来得及被抄斩的贪官，保住了小命。

梅永算了算，如今余下的大皇子的人，尚且能与林妃一脉的四皇子的对抗，只是比起皇后一脉就差了一截。

河西节度使掌控着溪沙谷三万余的兵力，此人是大皇子生母雪贵妃母家之人，不至于因王丞相保他下来就倒戈。

算上河西节度使，大皇子的势力上升，几位皇子的势力，平衡了不少。

皇帝非仁慈之辈。

事实上，皇帝李惊岳的手段毒辣，比李惊澜更甚。

赦免贪官并非他不忍见杀戮，他只是不愿几位皇子的势力偏颇太甚，才会身中毒素糊涂之余也要传赦死口谕。

“那……皇后的好处，又从何而来？”

李惊澜眸色一沉，“本王目前只是猜测。这些日子你多盯盯皇后和丞相那边，若有什么情况，差人来报。”

梅永见摄政王这般沉闷，定是有什么变故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心中有些不安。

正当此时，逐风来报：“主子，属下已经查明，如虹失窃之前曾被皇后借出带到凤仪宫。巧合的是，第二日，内务阁便有丞相入宫见皇后的记录。属下可要顺着丞相府这条线继续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