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峰好像没有听见,可能是眼上的伤痛还没有退去,他正忍受着刀扎针刺般的痛苦。他的心也同样正在经受着苦痛:麻木的苦痛,可他却麻木而又痛苦的清醒着。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杀人!当日本兵的鲜血在他眼前飞溅的时候,教堂的钟声也恰好在他耳边响起,铛……,那丧钟为谁而鸣?是为死去的人吗?那活着的人又是谁?是神父吗?丧钟是神父敲响的吗?王子峰想不明白了,看似狰狞的脸开始扭曲,痛苦的扭曲,开始狰狞到有些可怕了。
“王子峰,董雪儿让我告诉你:打仗的时候多张双眼睛。”
白浪伸腿蹬了一下王子峰。他必须把董雪儿的话传到,同时也是借机提醒他。
“吖.....”
王子峰蓦然哆嗦了一下,白浪说什么他还是没听见,但他隐约听到了董雪儿名字。瞬然间,痛苦开始变得清晰了:董雪儿,张小梅,父亲,母亲……一个个亲人的影子开始在他眼前闪现,闪现在泪眼当中,闪现在炮火声中。
日寇又开始发起攻击了,仍是以压倒性的重炮开场,紧接着是一辆辆蛇蝎般蜿蜒爬行的装甲坦克,它们喷吐着火舌,直向中山门的城门口冲来。可从炮弹的落点判断,此次日军进攻的重点已调向中山门和水西门城墙的中间地段,日寇是想避重就轻,拦腰斩了。
“弟兄们,小鬼子又要吃人了!身后就是我们的家,就是我们手无寸铁的亲人!一旦小鬼子从我们身上踏过去,那他们还有活路吗?我们一定要把这帮龟孙子挡在城门外!”敢死队长官胡天明的喊声和炮火声连成一片。
日寇的拦腰战术终于起了成效,中山门和水西门的中间城垛终于承受不住炮弹雨点般的轰炸,被生生的掏出了一处缺口。几辆装甲车张牙舞爪的直冲进护城河里面,一辆沉下去了,另一辆再接着开过来,硬是用这不知死的铁嘎达搭起了一座铁桥,三百多名日本兵借机嗷嗷叫着往倒塌的城垛上爬,谁都想争着第一个登上中山门城楼。
胡天明带着敢死队在第一时间扑到了正欲失陷的城垛口。七百多名敢死队员近身和三百多名日本兵展开了肉搏战,他们用刺刀刺!用枪托砸!尽量让自己的身位靠住敌手的身体,不让对手发出爆发的刺杀。之前,他们已经有了和日本兵近身搏杀的教训,知道日本兵个个善于短兵搏杀,善于拼刺刀,他们的军刺又细又长,刺杀的速度非常之快,一对一绝对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敢死队队员也讲不上什么胜之不武,以多欺少了!他们三个拼一个,五个打两个,总之一个目标——阻住日本兵,杀死日本兵!
日本兵一个个的倒在血泊之中,敢死队员也一个个的倒下!喊杀声直欲吞没了枪炮声。白浪一直左右不离王子峰的身边,他的胳膊和腿上都挂了彩,浑身都是血,有他的也有敌人的。王子峰从开始就一直嗷嗷叫着,胡乱飞舞的枪刺也在沙哑声中慢慢停顿下来,白浪和其他队员的刺刀每刺杀一名日本兵都会有一滴又一滴的鲜血在他眼前飞溅,火红的鲜血!火红的令他开始晕眩,开始呕吐。他终于站立不住了,恍惚中他看到了张小梅分娩痛苦挣扎的呐喊声,看到一把明晃晃的刺刀向他胸口刺来,看到了董雪儿竭斯底里的哭喊着让他躲开。他不想躲了,也没力气躲了,他太累了,心神俱疲!来吧,该来的都来吧!他一动不动的眼睁睁看着刺刀插进了自己的胸口,鲜血飞溅,飞到他嘴里,咸咸的。原来,这就是血的味道!
铛铛……,就在王子峰倒下的一刹那,教堂的钟声又响起了,丧钟响起,为他而鸣!他正欲安然的闭上眼睛,可突然看见捧圣经神父竟然是一个张牙舞爪的日本兵,他想扑过去把圣经夺过来,他不想让一个刽子手给他祷告洗礼,可他一步也迈不动了,一股钻心的痛带着黑暗开始蔓延全身,最终把他的思想和灵魂都给吞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