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树林的身体经过这些时日的调养已经逐渐好转,基本上可以下床走动走动了。此时,他正在自己的书房里来回踱步,一点也看不出大病初愈的轻松和喜悦之色。相反,却是一脸的凝重。这些日子他不禁又到鬼门关走了一遭,更是经历了有生以来的第二次磨难。第一次是嫣然的离去让他痛断心肺,几乎万念俱灰!可是,为了雪儿他坚持过来。但现在呢?现在不仅是家难更是国难!在这国破家亡的时刻他该如何抉择?他该如何坚持呢?
“老爷,玉珂把付太太和飞燕送来了。”
杜兰月走到董树林身旁想扶他到床上休息一下。董树林摆摆手,轻咳了一声道:“你把付太太和飞燕带到后院安顿下来,顺便告诉雪儿一声,让她多和飞燕亲近亲近,免得姑娘家拘谨。把玉珂叫过来,我有话要问他。”
杜兰月应声走了出去。
付玉珂要和母亲和妹妹道别了!一股生死离别的悲情蓦然积在心头,把想要说的想要安慰母亲的话都压在了胸口,一时间,竟怔立在那里。付母也早已抽泣的说不出话来,她不敢往下去想,母子这一别,不知哪年哪月再相见了!傅飞燕在一旁也哭成了泪人。
“母亲,你老好好的!等着儿子从战场上回来伺候你!飞燕,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母亲!”
付玉珂强忍泪水,跪下给母亲磕了三个头,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直奔董树林的书房。
董树林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任凭付玉珂把压抑的情感释放出来,他能说什么?又能说什么?好好的一个家就这么父离子散了!
“世伯,你找我?”
付玉珂收起宣泄的情感,他也有话想问董树林。
“玉珂,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你们国军到底能不能守住南京城?”董树林面色沉重,直言相问。
付玉珂听罢不由一怔,但随即苦笑起来。
“世伯,你抬举侄儿了!南京城乃一国之都,岂是我一个小小的上尉就能决策了得!不过,国民政府已经给南京卫戍司令部下达了作战命令,让各驻军死守辖区,死守金陵!至于能不能守得住?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听天由命?玉珂,这句话可要不得!到时候要死人的,死很多人!如果军队守不住或没有守住的把握,再或者说不想守,那就应该给全城的老百姓留条后路,让大家早有准备!你看现在,听说江面早就封了!如果说封锁北去的水路是为了防日本人,可南下的呢?把船都征用了,这不是断了老百姓的退路吗!”
董树林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不由得又猛烈的咳嗽起来。
付玉珂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窘得脸色通红起来,好像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似的。
董树林压了一口温梨水,紊乱的气息才慢慢平缓下来。
“世伯,当下的战事,国民政府已是身不由己,更不用说我们了!”
付玉珂说出了他现在真实的感受。
董树林闭上眼睛难过的摇摇头,付玉珂的一番话戳的他心痛起来,恍惚中似乎看到了南京城城破国亡的样子。
“玉珂,打仗的时候脑袋上多长双眼睛,实在打不过就躲起来,留住命自有报仇的那一天!我准备带雪儿她们到乡下去躲躲,钟红和大壮已经安排好了,就在栖霞山脚下的栖霞村,到时候,你可以到那儿找我们。”
付玉珂的一番话让董树林彻底的断了念头,他本想旁敲侧击的从付玉珂身上看到一个守城军人的态度,政府的态度。可听到的确是听天由命和身不由己,这应该是所有守城驻军的心里话吧?因为政府没有底气!看来,不走是不行了!
“王世伯呢,我刚从他那儿出来,他似乎另有打算。”
付玉珂想起王世通好像和他提及租界的事情。
“你王世伯不想离开金陵城,他说了,万一有事情就搬到租界去,东洋人敢杀中国人,可对于外国人还是有顾虑的。”
董树林似乎不愿提及此事。其实,他打心里面不屑王海通的想法,把性命押在别人手里,而且还是洋人,真不知他这个大舅哥是怎么想的。
“世伯,我还有事,母亲和飞燕就交给你老了,大恩不言谢!在这里我替我爹给您鞠躬了!”
付玉珂动情地对董树林深深鞠了一躬,随即,不等董树林回过神儿来就转身走了出去。
“付玉珂,你怎么突然这么规矩起来了”不知什么时候董雪儿已站在门外。小嘴努着,脸上的娇艳依旧,但却好像爬上了几丝人情世故,似乎比小姑娘又成熟了一些。
“雪儿,好长时间没见了,我好......?”
付玉珂的心又澎湃起来.,他真想说“好想你”,但又怕雪儿说他油滑。他马上就要上战场了,这或许就是他和雪儿的最后一次见面,他想把美好的一面留下来。
“王子峰还好吗?”董雪儿似有心无心的随便问着,但眼神却不再流转。
“很好,这次我就是陪他回来和张小梅告别,他就要当父亲了,张小梅怀孕了”董雪儿有心无心的话,换来了付玉珂有意无意的回答。
“什么?”董雪儿惊讶着,不再流转的眼神瞬间散开了,散的有些茫然和慌乱。
“付玉珂,你多保重吧!”董雪儿捂着胸口,好像突然被人打了一拳似的表情痛苦地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