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黑子那晚逃进密林以后,并未走远,而是躲在远处静静地窥视着岸边的一举一动。他知道严新利现在急于把这些假盐运走,无暇顾及自己,但是,他也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转被动为主动。于是,他偷偷地摸到岸边,趁机把严新利的一个手下撂倒在地,要了他的小命,拖到隐秘处换上他的衣服。然后,又借押货为名,上了货船,找了一处隐秘的地方藏匿起来,神不知鬼不觉的躲过了严新利的鬼眼。
船停靠金陵码头以后,又装上十万多斤原盐,这次应该是真的。严新利安排广运盐号的大柜头严明亲自押船北上,并一再的嘱咐。即便如此,他的心里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可最终那颗惶惶的心还是被利益和贪欲所驱使,把他引上了一条不归路。最可悲的是,他还不知道送他上阎王殿的人就在他的货船上。刘黑子并没有下船,此时,他已生出一条以毒攻毒的毒计,他想跟货而行,到时,趁机揭发严新利的鬼伎俩,让严新利人财两空,让江南第一盐号的名誉扫地。
货船一路破浪北上,五天以后,到达了天津码头。另刘黑子吃惊的是,前来接货的竟然是一色的军车,一共有十多辆。士兵全是直系军阀的着装,是吴佩孚的兵。
一时间,让刘黑子感到迷惑起来。盐路上的人都知道广运盐号是吴佩孚的,严新利不会蠢到把这么多假盐卖给他的主子吧?如果真是那样,那他真是挣钱不要命了。刘黑子细一想,应该不会!或许,吴佩孚也知道此事,广运盐号的买卖原本就是他的,这次只不过是派车拉运,省一笔运费而已。这俩家伙,简直把买卖做到家了。
想来想去,刘黑子的头都要大了!他不想惹吴大帅,只想报复严新利。可现在看来,即便他当着买家的面揭发这一切,碍于吴佩孚的势力,主家也未必敢言。到那时,自己这段时间遭的罪就白受了。
刘黑子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心,最后决定先跟着货物到地头再说。于是,他就装作广运盐号的人跟着上了军车。
“几位军爷,军队上要这么多盐干嘛?吃得了吗?”刘黑子故作憨态,点头哈腰的上前搭讪。
“吃?怎么?你想让也爷们变成咸干肉不成?你以为你们送来的是白花花的大米啊?还吃!我告诉你,把耳朵竖起来,爷让你长长见识,这些盐是用来化雪的。”其中一个大兵斜着眼没好气的说道。
“化雪?”刘黑子心思不由得一动。刚才,那个大兵误把他做南方人教训了一番。可自己却是地道的北方人,从小在山海关长大。山海关是连接关里关外关口要塞,气候也带有十足的东北气息。有时候东北风刮过劲儿,也会把漫天漫地的鹅毛大雪刮过来,一下就是几天几夜,深的地方有一米多厚,把出行的大路堵得是水泄不通。这时候,用人力是不行的。用水泼,只能是越冻越结实。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往雪堆里撒盐粒子,这就叫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用不了多久,盐粒子也没了,雪也融化了!因此,刘黑子打小就知道盐吃雪之说。
二十多万斤盐用来化雪,谁有这么大的魄力?个人不会!地方政府更不会!当下时局混乱,谁也不会操这个闲心。再者,当官者捞钱还找不到门路呢,那会白白的往地里扔钱!难道乐善好施的观世音下凡了?
一时间,刘黑子的好奇心被牵了起来,他掏出几根香烟递了过去,装傻充愣的套出了一番让他大喜过望之说。
原来,这二十多万斤原盐真是用来化雪的。那个有魄力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吴佩孚自己。他这次把二十万斤白花花的盐粒子撒到雪里,并不是为了行善积德,为了老百姓,而是为了他自己!
几个多月来,他和东北王张作霖之间的军阀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可天公不作美,主战场,秦皇岛,山海关一带下了几天几夜的鹅毛大雪,把进出的道路都给封死了,他手下的十多万将士也被困在了里面。现在,粮食和弹药都运不进去,眼看着里面的人就面临着弹尽粮绝的险境,战局发展态势原本就对直系不利,再加上大雪封路,真是雪上加霜了。为此,他不得已才从广运盐号调盐来救急。现在,在吴佩孚眼里,不用说往雪里扔二十万斤盐,就是扔再多,他也不心疼!只要能把道路打通,只要他能打赢这场直奉之战,付出再多的代价他也愿意。
刘黑子知晓了始末以后,他的心开始怦怦直跳,他知道严新利的小命现在就攥在他的手里。他兴奋得有些飘飘然了,甚至已经看见严新利在他面前跪地求饶的可怜样。这真是风水轮流转,他刘黑子终于有出头之日了。这段时间他过的非人的日子终于到头了,他要让那些有负他刘黑子的人家破人亡!他想到了王灵璞,想到了一条一石二鸟的毒计。
吴佩孚的军需官把刘黑子举报的事情如实上报,并当场查出如刘黑子所说,果然有十多万斤的假盐。
这一下,吴佩孚是勃然大怒!他没想到严新利的心肝这么黑,都算计到他的头上了。况且,他现在急等着这批盐给他开路,可现在假盐怎能化雪?
“严新利啊严新利,你真是误我啊!”吴佩孚心中是激愤难当,恨不得一口把严新利吞下去。
愤恨难当的吴佩孚不容忍手下如此背叛自己。于是,就专门派人带兵南下,直接来查办严新利。至于王灵璞和傅克逊就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中的池鱼了。再加上刘黑子从中作梗,这一切发生的就无可厚非了。
一场无端的天灾人祸就这么降落在海聚盐号的头上。可话又说回来,当初,傅克逊和王灵璞要不是为了一己私利,上赶着巴结严新利,或许,就不会有今日之灾。如果说刘黑子的小人之心是人祸,那他们当初的别有用心就是自己给自己种下的天灾。
董树林听完这一切后,真是感慨万千。这真是世事难料,冥冥中似乎有一根线在牵引着这一切,让你躲也躲不掉,避也避不开。
“树林,你知道吴佩孚派谁来督办此事吗?”王海通苦笑地说着,脸上无奈的神色更加浓厚了。
“马德彪,马旅长!”
“是他!”董树林惊异中失神起来。
这真是冤家路窄,不该来的都来了!上次在火车上自己耍心计侥幸躲过了马德彪对王嫣然的纠缠,可这次,面对老泰山的牢狱之灾,自己该如何面对他呢?
大家都沉默起来,这件事走到现在似乎已无转机可循了。就在大家沉默无语的时候,王栋回来了。
“少东家,树林,德隆盐号的老板叶子清和其它三家的老板一起去找了司马峰,司马峰也出面去交涉了。可结果不如人意,上面说,此次吴大帅派人异地办案,已经发了狠话,严惩当事者!所以,现在谁求情也无济于事。老爷和付厅长还有严新利就关在警察局,那里已被吴佩孚派来的人临时接管了。听说,他们明天就要枪毙当事人。”
王栋的一席话立刻打破了沉默,又让大家心惊肉跳起来。王嫣然直接失声痛哭起来,明天 !现在事情还了无头绪,可父亲明天就要……。
她越想心里面越害怕,越来越感到绝望了。
“王大柜,海聚盐号的看门狗走了吗?”董树林沉声问道,他知道当下已经没有时间再容他们从长计议了。
“没有,不过,大队人都撤了,只留下几个留守监视的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