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氏仆妇,沈婳音脑子里转了一转才反应过来,说的是千容衣行的荣阿婆。
这和容阿婆扯得上什么关系?
“容阿婆怎么是仆妇呢?”
“容氏是看着郑六娘长大的郑家老仆,当年因劝说郑家同意将六娘下嫁沈延,被驱逐出府,后来在六娘的资助下开起一家千容衣行,迅速声名鹊起。后来即使郑六娘远走北疆,千容衣行也不曾没落。这些,你入京这么久难道一直不知道?”
沈婳音无语,这不是欺负人么?这种陈年旧事,她一个医女就算不知道又有什么稀奇?他以为谁都像亲王贵胄一样,身边养着一堆探子呢?
容氏不是昭王强调的重点,他介意的是她接近他的目的不纯,沈婳音不是听不出来。
沈婳音忽然想起古籍中关于玉人花的一则记载,当时没有旁的佐证,她出于严谨便没整理到笔记的正文里,如今看楚欢的样子,似乎正应了记载所言——神思难安,胡思乱想,及至梦魇缠身。
难怪从一进门,他的情绪就不对劲。
既是病症,沈婳音心底里的嘟囔就偃旗息鼓了,很自觉地不同他一般见识,耐心解释:
“殿下,我自幼由于某些原因,一直十分害怕军队,所以很少接治军人,除非实在没有其他医者帮忙。”
“当初谢大哥亲自到药肆来请,我知道殿下情况艰难,虽骨子里对军营惧怕,还是立马就去了。”
“待剧毒遏制住以后,我本想交给出色的师妹接手,但……就如殿下所说,我因怀着一点私心,还是继续留在了殿下身边看顾,最终还是留下了不是吗?有没有那点私心,又有什么分别呢?”
“你的私心,就是想看看我的惊风军里有没有一个叫沈延的人,或者,有没有与沈延有关的人。”
“最终你发现我的惊风军与镇北侯没什么关联,于是坚持与我们一同南下,入了京总能搭上与镇北侯更相关的人。”
沈婳音不明白楚欢那么通透的一个人,怎么今日总要钻牛角尖,真是玉人花让他不清醒了不成?
“后来远随殿下入京,的确有别的考虑,殿下的话,不是全无道理。可是,就算——”
“当初你执意随行,我一直颇过意不去,奈何自己身子未愈、精力不济,再加上灵魂互换时多有不便,于是特意叫五弟回京陪你出入。”
“却原来,我只是阿音的一步棋?我对阿音而言,只是顺手拉一把的路人?”
“沈婳音,沈婳音。”楚欢用力捏住她单薄的肩膀,羽睫轻颤,“沈婳音,是不是你也算计我、利用我?你和那些人都是一样的,是不是?”
沈婳音被他按着,自己也有些茫然了,不确定她做的事是否真有他说得那般严重。
她望进楚欢深不见底的眼眸,莫名被他的情绪也带出一股无以名状的悲伤。
她错了吗?她带着其余的私心随行诊治他,真的很不对吗?
她不吭声,楚欢却不肯放过她,墨眸里噙着一层情绪激起来的水汽,“怎么?被我说中了,全都说中了?”
沈婳音从没见过这样的昭王,惧怕说不上,但着实有些无措。
她习惯的昭王,总是冷静的,甚至漠然的,从不是像此刻这般心绪外露的,瞧着可怜巴巴。
玉人花再厉害,也只能在他的心绪上煽风点火,他自己心底里的柴薪又是从何而来呢?
沈婳音不敢再想下去。
楚欢并没有失去往常的敏锐,像是察觉到沈婳音被吓着了,双手的力道松了松,柔和下来的目光在她的明眸间流转,放软了语气:“阿音,你不知道,当我重新活过来的那一日,睁开眼看到窗外漏进来的天光洒在你身上……”
“你别说了!”沈婳音扭开身子,一直躲到床柱边,“别说了……”
昭王待她与别人不同,她一直都知道,从前只以为这是昭王感念的方式而已,现在被他这样一说,倒透出一丝异样。
“殿下,玉人花干扰了你的情绪,你别被它牵着走。”
沈婳音嗫嚅良久,才挤出这一句来。
“情绪一直这样激荡,对解毒也没有好处。”
楚欢瞧着她像受惊的小兽一般躲到床脚,想靠近她安抚,又怕再吓着她。
被封了穴道,胸口发麻,好在没有再吐血。
他放轻了声音道:“阿音,我只问你一句话,行不行?”
“行呀。”沈婳音只得哄道。
她爬过去凑近他,抬手去把他散在鬓边的青丝理到耳后,像安抚炸毛的狸奴。
她的手指很谨慎,没有碰到他的耳朵。
“阿音,我问你……”
沈婳音眼神一凝,手指骤然发力,回点到他耳后的安眠穴。
楚欢还没来得及反抗,眼神里的清明就朦胧起来,最终整个人软倒在了寝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