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这些虚无缥缈的道听途说,也有人尽皆知的实事——昭王十四岁上阵杀敌、十六岁挂帅领兵、十八岁威震胡邦,如今也才弱冠之年而已——任哪个少女听了都得怦然仰慕一回。
婳珠听着楚欢的传说长到这么大,连他的背影都没见过,却眼睁睁目睹了昭王府待沈婳音那贱人敬重有加……
前厅的沈婳音可没有婳珠这般胡思乱想的兴致,她从未收过酬劳之外的厚重谢礼,此情此景弄到这个份儿上,也不愿闹得像是故意拿乔一般,终是答应收下昭王的美意。
昭王府家宰对沈婳音如此高待,白夫人也大感意外。
然而更大的意外还在后面。
陆家宰转述了昭王的口信,邀阿音姑娘明日到府上吃顿便饭,到时派人来接。
皇子接姑娘家到府里吃饭,这可如何使得?
白夫人笑容稍敛,替沈婳音婉拒。
陆家宰又道:“殿下说,请阿音姑娘千万赏脸,届时还要劳烦姑娘再替我家殿下瞧瞧伤口。”
这意思,全然当沈婳音是位女先生,超脱于男女之别。白夫人不好再说什么,总不能不许大夫给人家昭王看病。
说起昭王的伤,沈婳音正面临一桩新难题,但绝非简单“瞧瞧伤口”就能解决,也就没必要多此一举。
按部就班敷药即可,有什么可瞧的?他不是已经能亲自去渡兰药肆换药了么?
陆家宰好说歹说,这回沈婳音咬着不松口,陆家宰不便强人所难,只好表达遗憾,不再叨扰,携健奴告辞离去。
留下的满地箱子将宽敞的正堂都挤得小了,沈婳音既暂居镇北侯府,便不藏私,请嫡母白夫人过目。
后院的各房主仆早被昭王府家宰的到来惊动了,客人一走,她们便凑到前头打听情况,躲在槅窗后的姊妹俩也一并绕到前堂围观。
先把琰妃的六箱打开,里面竟不是例行做礼的纸砚绫罗等物。
三箱贴心的日常用品,譬如红头油灯、香蜜灯油、彩瓷果盘、磨光铜镜等等。
一整箱少女喜欢的各色面脂、各色口脂、各种眉笔、各种头水、各类花露等等。
一整箱风格清雅的各色金钗、各色玉簪、各式梳篦、各式绢花、各样花钿等等。
满屋女眷禁不住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叹,平素的矜持全端不住了,恨不得流下艳羡的口水。
这六箱宝贝,简直收纳尽了天下少女的美梦,不,美梦里都会笑醒过来。
再看昭王那四箱,也不是随随便便的金银器物。一个个锦盒打开,全是大大小小的摆件、玩物,件件精工细作,十件里倒有八件见所未见。
还是婳棠小孩子眼尖,发现了上面隐秘处的皇家造物戳记……
众人原先对沈婳音了解不多,只以为她是被白夫人从贫苦里解救出来的小可怜,没想到她竟凭真才实学成为了亲王府的座上之宾,看向她的目光一下子从同情怜惜变成了钦佩尊重。
杨姨娘笑得热切:“我就说嘛,音姐儿是个肯为了救人豁出自己相貌的,将心比心,这回得了琰妃娘娘和昭王的谢礼,受之无愧!咱们府上也沾了音姐儿的光了!”
十箱礼物都是宫中娘娘和当朝皇子所赠,没法转送他人,大伙儿依然兴致勃勃地围着沈婳音问长问短,艳羡赞叹。
婳珠不知何时已不见了,大约觉得无趣,先回了房,也无人留意她。
沈大郎听说了琰妃和昭王赠沈婳音礼物,专程到婳珠房中八卦此事。
原本他已到了说亲的年纪,不该再同姊妹们一处,但他和婳珠自幼感情深,三天两头往岫玉馆跑,白夫人也不拘着。
婳珠歪倚在榻上,心不在焉地把玩哥哥新带来的细磨珊瑚手钏。
“难怪她竟认得火浣四经交罗,原来早就勾搭上了昭王,居然还得了宫中娘娘的礼,真是天大的脸面。”
自从沈婳音进了府,婳珠就总觉得抬不起头来,便想从物质上找些优越,让自己狂乱的心神能安定下来。结果,沈婳音今日得的宝贝,简直比自己十年的收藏还多!
沈婳音已经有本事过得这么好了,为什么还要来侯府折磨她!
她还记得一个月前的那一天,白夫人忽然说出门诊脉时碰见一位姑娘,聊过几句,发现对方竟是崔妈妈的女儿,一个人远在京城没有亲人。
崔氏不过是侯府落成前在北疆就地雇的小小乳母而已,连郑夫人都过身这么多年了,白夫人乍一提起崔妈妈,满屋里竟没一个听说过此人。
白夫人道当年崔氏在北疆服侍郑夫人有功,当即给侯爷去信,希望将其独女收进府里照看,还特地托关系将家书与军报一起送去,来回都快马加鞭。
前后总共一个月,沈婳音居然就进府了。
“哥哥,若是一个人——我不是在说阿音,我是忽然想起另一件事——你说若是一个人抓着另一个人的死穴,一旦将死穴捅出来,就能得到天大的好处,这人却一直没有捅破,他图什么?”
沈大郎习惯了婳珠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的习惯,也未起疑,认真思索了片刻,道:“要么不在意,要么在蛰伏吧?这得看此人的性子和处境,说得这样笼统,我很难答啊。”
蛰伏……
果然在蛰伏吗?
婳珠手上一滑,手钏坠落,被沈大郎眼疾手快捞住。
“怎么,婳珠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没有,只是帮一个朋友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