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王府家宰既然提出见沈婳音,必然不是冲着她镇北侯府养女的身份,而是冲着她在外抛头露面的医女身份。
孟姨娘在府里不做主,听门房叫沈婳音出面,什么都不过问,由着沈婳音自便。
倒是婳棠口无遮拦,拉住沈婳音问:“昭王府为什么要给音姐姐送礼呀?”
婳珠在旁支起耳朵,也好奇得要死。
侯门高第,在众星云集的洛京城里也算显赫,但从来只有逢年过节给亲王送礼、再接受回礼的份儿,统共才受过几次亲王主动相赠的礼?
更何况,这次昭王府家宰亲自登门,竟不是冲着侯爷的面,而是冲沈婳音一个小姑娘来的。
沈婳音知道琰妃交给昭王的“差事”,料想陆家宰登门定是为了这个,当下也不好说破,只对众人道:“我也不大清楚,待我先去前面看看,回来再禀明姨娘、告知姊妹们。”
她这话说得太客气了,孟姨娘道:“你自去你的,别误了事。”
沈婳音到后面更衣的工夫,婳珠假托回房告退,半路上拉上小婳棠,悄悄道:“婳棠想不想去前面瞧瞧?”
婳棠小小年纪已知亲王府的份量,如若昭王府之人是来见父亲的,她不会感兴趣,但人家指名道姓要见的是音姐姐,她便懵懂地察觉到反常。
听婳珠这般说,小婳棠觉出了话语间的暗示,压着惊喜道:“能去吗?”
“婳棠想去的话,二姐姐带你去。”
“真的?”婳棠喜得一蹦三尺高,又赶紧捂嘴四顾,千万别被长辈身边的仆从听见。
青兰赶紧劝:“二姑娘快别纵着她,夫人知道了不高兴。”
到时候还不是做仆婢的挨骂!
婳珠拿出嫡姑娘的架子,“我带婳棠在后面藏着,又不会被前头的人发现,有什么要紧?”
她实在想知道沈婳音那贫贱医女是如何与昭王府勾搭上的。
姊妹俩摸进正堂后门的时候,隔着屏风听见白夫人已在前面作陪了。
白夫人到底出身将门,是勋贵圈口中捧赞的女中豪杰,不像寻常女眷那般隐于后宅,常大大方方到前面待客。沈延又常年不在家,府上逢年过节全靠白夫人走动。
不过……常待客是一回事,擅长待客又是另一回事。白夫人性子不像杨姨娘那般热络灵活,遇到熟人还好,遇到昭王府陆家宰这样半生不熟的面孔,相处便略显干巴。
尤其昭王尚未娶妻,白夫人身为女眷,总不好过多关心皇子本人,全靠陆家宰扯些别业园林、洛京趣事才没冷下场子。
沈婳音换好了衣裳姗姗来迟,婳珠和婳棠赶紧躲进次间帘后才没被她撞见。
白夫人见沈婳音终于到了,赶紧招呼她过来,向陆家宰介绍。
沈婳音在渡兰药肆给贵人配药之事白夫人略知一二,这次一听陆家宰登门,她才知道原来沈婳音的患者里居然有昭王。
昭王在北疆伤得重,这消息白夫人远在后宅都听到了风声,没想到自己领回来的“养女”竟有手艺参与昭王的治疗,顿觉与有荣焉。
白夫人正想照例做做客气样子,口中催着:“还不快见过陆……”
一语未毕,陆家宰已经起身,率先向沈婳音深施一礼,态度谦恭。
“有日子没见,阿音姑娘近来可好?”
沈婳音陪笑还礼,并未慌乱亦或故作深沉,似乎只是见了个老熟人而已。
白夫人一愣,原先还想说什么话突然全忘了。婳珠从帘后瞧见这一幕,嘴巴微张,缓缓抽了一口冷气。只有婳棠还小,没看出什么,平静地等着下文。
陆家宰又把刚同白夫人说过的赞美之语变着词,当面夸谢了沈婳音一通,命下人把院里的箱子抬进来请阿音姑娘过目。
就见整整二十个健奴依次抬进十只精致木箱,每只都有二尺长短。
陆家宰在旁介绍着来历:前六箱是琰妃娘娘所赠谢礼,后四箱是昭王殿下所赠谢礼,昭王殿下怕自己选的不合阿音姑娘的意,特地请瑞王殿下过了目。
琰妃送了六箱,昭王不好越过母妃,便只送了四箱,以示矮一等。正好凑了十箱礼物,十全十美,倒也吉祥。
白夫人看着堆满正堂的箱子,按礼数该推拒一番才是,但人家昭王府提名道姓感谢的是医女阿音,不是镇北侯府的沈姑娘。白夫人红唇掀了掀,竟拿不准自己该站在什么立场上说话。
沈婳音亲耳听琰妃说过这些不是赏赐而是礼物,自己有资格回绝,但还是没好意思驳琰妃娘娘的面子,仍当做是赏赐,恭恭敬敬道谢收下了。
至于昭王这一堆有的没的……
陆家宰一张巧嘴,反复强调自家殿下如何感谢阿音姑娘两个多月的随行照料,说得好像阿音若是不收,就等同于认为他家殿下的金贵玉体不值这些谢礼。
说得白夫人生怕怼了昭王的面子,也帮着劝沈婳音收下。
槅窗后的婳珠听着前面快要争起来的劝说,嫉妒得胸闷。
这都是什么尊卑倒置的古怪场面?
昭王府求着她沈婳音接受谢礼,简直不可思议。
婳珠连昭王的尊容都没见过呢。
听说新朝皇子个个是美人,唯第五子昭王被民间单独传为“绝色”。
眉如夜、眼如星,面皮也白,远看清瘦修长,近看线条紧实……总之人们把时下最流行的褒扬之词全安在他身上,也不知有几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