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兄弟的性子,完全走在两个极端,一个生人勿近,一个热切嬉笑。
沈婳音怕再推辞要露馅,又有瑞王故意“作对”,只得先应下。
出了宫,瑞王本想骑谢鸣那匹马回瑞王府,念及沈婳音一个人寂寞,便又陪她登上马车,先送她去四哥府邸。
“娘娘一片心,你就收下。我方才还想呢,阿音姑娘定是菩萨派来渡我四哥的。”
瑞王佩服得真心实意。
“四哥以往进宫都弄得两厢不快,连这回去北疆都是负气走的,结果姑娘在圣人面前应对完美,父慈子孝。我在旁看着,心里当真一块大石落地。”
沈婳音却像个刚应过试的书生,有些紧张地问:“我在娘娘面前的反应,与昭王可像?”
她方才一时松懈,或许说漏了嘴。
“娘娘这几年与四哥见得少,寻常人也想不到灵魂互换这等奇事,不会穿帮的,姑娘放宽心……”
“楚欢”突然随着马车的摇晃往前一栽。
瑞王眼疾手快扶住,“怎么了?”
对方抬眼,眸色泠然。
瑞王一惊,飞快抽回手,“……四、四哥?”
楚欢墨眉微蹙,缓缓按了按持续钝痛的右肩——在沈婳音的小身体里待久了,一时不习惯自己的疼痛。
“阿音姑娘受苦了。”楚欢道,“我这破身子,回回叫她不好过。你别下车,随我回府,到库里挑几箱民间没有的器物、摆件,明日给阿音送去。”
从上回被沈二姑娘炫耀得心烦开始,他就在心里记了一笔,今日非要阿音弹琴又是没安好心。这回他倒要看看,那沈二姑娘还有什么可炫耀的。
瑞王乐了:“四哥与娘娘心有灵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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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镇北侯府的哥儿、姐儿们吃完早饭,正坐在一处闲话。
孟姨娘说起下月搬去山上避暑别业之事,提醒姑娘们提早备下喜欢的衣装。到时老太太做东,要在别业办一场暮春家宴,一家子自在玩乐一回,哥儿、姐儿自然都得好生打扮起来。
孟姨娘本该在沈老夫人跟前服侍,但沈老夫人念着二郎君年幼,就破例许孟姨娘陪着儿子一桌吃饭,好哄二郎君多吃些。
反正老夫人身边有白夫人、杨姨娘也就够了,白夫人持重、杨姨娘嘴巧,少一个平平无奇的孟姨娘不打紧,白夫人和杨姨娘也喜闻乐见。
小婳棠和二郎君两个小的一听终于能去别业小住,都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围着孟姨娘问东问西。婳珠也喜上眉梢,与洺溪商量起裁什么样式的新衣带去。
沈婳音侧头问紫芙:“就是栖霞山上的结庐别业吗?”
“正是,姑娘,是天宁八年建起来的园林,不过侯爷一直忙于军务,建完水榭楼台便暂时搁置了。”
“去岁年底二姑娘及笄,侯爷想着日后将这处别业也给二姑娘做陪嫁,这才继续动工精修、添置陈设,最近刚刚完工。”
“白夫人把画匠描的图卷送到北疆给侯爷过目,侯爷取了“结庐”二字为名,请中书令亲笔题匾呢。”
紫芙自从被音姑娘冷落,又被楚欢的戾气一吓,对待主子的态度便愈发小心了。这一番介绍听上去像替二姑娘炫耀,但确实都是实话实说。
“阿音,”婳珠忽然对沈婳音道,“月钱够吗?还得现打新头面吧?我那儿有些好料子用不完,先给你几匹裁衣裳使?首饰我也有多出来的。”
听上去,倒像把昨日的不快抛诸脑后了一般。
孟姨娘听了一耳朵,从两小只的包围里探出头,“怎么,音姐儿的东西不够用吗?不够的话同姨娘说,姨娘有钱。”
孟姨娘手里的月钱确实不少,不过里面还算着二郎君的一份,小孩子开销不小,她平日也没多富裕。
原来沈婳音在众人眼中还是个传统贫苦医女的形象,想来是没什么积蓄的。殊不知她这种医仙级别的大夫,就如各行各业的顶流一样,从不愁吃穿用度,甚至还有余钱捐赠。
沈婳音有些哭笑不得,又感动于诸人的好意——权当婳珠的援手没有秀优越的成分——笑道:“多谢姨娘和婳珠惦记,我手上钱还够使,若真紧得揭不开锅了,不等你们说,我就得上赶着打秋风呢。”
她的确没在吃穿上铺张过,年少时随师父游历,见多了没钱裹身的死人和衣不蔽体的活人。即使入了侯府,她也舍不得在外物上一掷千金。
孟姨娘道:“那就好,就怕你有了难事也不肯麻烦人。咱们得在别业住上一夏呢,可以慢慢收拾行装了,有什么想在那边用的,提前叫家里人搬过去,省得到时候东西多,一趟带不走。”
正说着话,门房来报:“昭王府家宰到了。”
“昭王府?”孟姨娘腾地起身,脸色变了变,“你们怎么报到这里来,禀过夫人了没有?”
在这里的不过是哥儿、姐儿和她这位姨娘,哪里顶事?
门房忙道:“禀过夫人了,奴是来请音姑娘的。”
孟姨娘更摸不着头脑,“请音姑娘干什么?”
门房道:“昭王府是来给咱们音姑娘送谢礼的,还有昭王的口信捎给音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