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不敢当面反驳,唯唯应着。
这场面其实与沈婳音的想象不大一样,她原想着面圣该是件严肃板正之事,不料只是父子闲话家常,也没有谢鸣担心得那般剑拔弩张。
她不知道,没有剑拔弩张的唯一原因,正是因为她并非真正的楚欢,没拿出楚欢的强硬脾气。
凉帝日理万机,与儿子们的相聚只持续了一刻钟就得打发他们离开。不过凉帝显然心情很好,看向“楚欢”的眼神充满慈爱。
沈婳音功德圆满,暗自舒了一大口气,跟着瑞王跪下告退。
哪知凉帝又轻飘飘吩咐了一句:“去看看你们母妃,檀奴好生说说伤情,好叫她放心。”
瑞王一口答应,沈婳音内心里却叫了好大一声苦。
好不容易过了皇帝这关,居然还有后妃的关在后等着。
这先拜皇帝又拜后妃的,她自己的爹娘都还没见过,倒先把昭王的爹娘认全了。
沈婳音在皇宫大内的行程脚不沾地,楚欢在镇北侯府没闲下来。
婳珠不知想起了什么,又邀请了上一回的白姑娘、柳姑娘、郑姑娘到岫玉馆小聚,也没将“沈婳音”和婳棠落下。
岫玉馆后院的苦湘绿樱正式拔了,新规划的牡丹花圃还没开建,就空出一片场地来,婳珠一时兴起要办一场乐舞会。
白姑娘是白夫人的侄女,自幼舞刀弄枪,当先表演起刃风漫卷的剑舞,一套剑法使到一半,停了下来,嗔道:“不好不好,没有乐音助兴,干巴巴的,没劲!”
柳姑娘怂恿:“叫婳珠一起呀。婳珠,你的琴技没搁下吧?”
洺溪早预备着主子要露一手,赶紧命小丫头把调好的琴抱出来。
婳珠自幼学琴,琴艺在好友中独领风骚。既是为舞“剑”助兴,她便选了支《破阵曲》。
婢女们在院中铺开竹席软垫,请姑娘们坐。
琴起,舞起,诸人兴起,皆是一脸陶醉赞赏。
“沈婳音”一不小心又成了异类,全程神情漠然。
白姑娘的剑舞得尚可,比之宫廷舞师的技艺却差得远了,入不了楚欢的眼。
至于婳珠的琴……
昭王善音律,每年元日宫宴都被钦点御前献曲,这是京城人人皆知之事。
他献的曲正巧都是《广陵散》、《大胡笳》一类的激扬之乐,而婳珠的《破阵曲》在楚欢听来,实在不伦不类。
弹的明明是杀伐曲调,吟猱间却仍是娇媚女儿情态,听得楚欢牙酸。加之婳珠体弱,腕子力道虚,软绵绵、娇柔柔,听上去阵已败了,丧气得很。
虽说只是闺阁玩乐而已,但听不惯就是听不惯,楚欢也懒得遮掩。
婳珠曲谱娴熟,一面挑踔,一面横扫众人表情,唯独见“沈婳音”峨眉浅蹙,面纱都挡不住发自内心的嫌弃。婳珠不由得气上心头。
一曲毕,诸人捧场道还未听够。
婳珠笑笑,“阿音来试试可好?”
“沈婳音”略略摇头,拒绝得高冷。
婳珠不肯善罢甘休:“今日在场的都是姐妹,不用不好意思。要不小婳棠先来试试,给你音姐姐做个示范?”
小婳棠连连摆手往后缩。她今日安静得反常,大约小孩子都有这种难以言说的敏锐,她本能地察觉音姐姐又与平日不大一样,仿佛又回到了初次见面时的感觉,于是一直在专心致志地观察“沈婳音”究竟哪里不对,都没顾得上玩闹。
婳珠只好再劝:“阿音,我正想同母亲说为你请先生授业呢,先看看你的程度,也好回禀母亲,你看如何?”
这样吗?
楚欢深知阿音唯一的喜好便是医学,婳珠最好别给阿音找这些杂事。
但他堂堂亲王,不愿平白给这些人献曲取乐,便对婳珠道:“婳珠可愿共弹?”
婳珠可太愿意了,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她怎么就没想到这招?
白姑娘兴冲冲退到竹席听曲,等婢女又搬了一张琴到场中,婳珠和“沈婳音”前后错开坐了。
“弹什么?”楚欢懒懒地问。
竟是“她”先来问她,任她选什么曲子“她”都会么?
婳珠也没客气,“《广陵散》。”
“嗯。”
就见“沈婳音”娴熟地调弄了几下琴轸,信手挑踔试了试音色,而后将纤细玉手覆在琴上,一双妙目扫向婳珠,等对方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