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轿厢里光线微暗,一晃一晃,不知正去往哪里。
“喀喀喀喀!”沈婳音掩口猛咳。
谢鸣顾不得抹脸,探过身子给“楚欢”拍背顺气,一面还吼了停车。
“殿下!没事吧!慢点,慢点,是呛到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沈婳音被他紧张兮兮的样子弄得更想咳嗽了。
她正纳闷呢,怎么谢鸣不骑马,也和伤者昭王一样坐车,原来是为了近身照料。
昭王到底是怎么忍得了这位关怀备至的大哥的?
谢鸣比楚欢年长近十岁,听说儿子才三岁半,正是父爱泛滥的时候,父爱发泄不完,就给昭王这主公使上了,看样子平时能当半个老妈妈使,难怪昭王府里连个近身婢女都没有。
平心而论,沈婳音对保家卫国的将领谢鸣很是敬重,但婆婆妈妈这一条实在忍不了,这是两码事。
沈婳音推开谢鸣,又大咳了一阵,才将呛进气管的水全咳出来。
马车继续走,她掀开轿帘,外面日光明媚,行人如织,正是京城主街洪梧大街。
入京一个多月来,楚欢一直闭门养伤,这回居然出门了。
他这是去哪儿?去见什么人吗?
她可是什么大官都不认识,根本无从应对。
沈婳音的眉头已经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一扭头,见谢鸣正看着自己,又赶紧强行把眉头松开。
谢鸣已看见了“楚欢”的表情,道:“殿下还在想阿音姑娘吗?”
沈婳音一噎,突然又想咳嗽了。
“我、我想她做什么?”
谢鸣叹了口气,“属下虽不知殿下在顾虑什么,但……殿下既然不希望阿音姑娘担心,派个人传句话就是了,她在侯府等不到殿下的信,可不是要担心么?”
沈婳音:“……”
昭王既知道不告诉她换药的情况会引起担心,还顶风作案什么劲啊?
马车停了下来,谢鸣率先跳下去,扶沈婳音下车。
沈婳音一抬眼,见到的竟是渡兰药肆的正门,久违的药香远远地散出来,后院的蕙娘正在门口与人说话。
熟悉的赖掌柜迎到沈婳音跟前,“殿下,里边请!”
沈婳音有些发懵,跟着赖掌柜和谢鸣一路来到里间的单独诊室,里面洛京分号的首医正在里面给病人看诊。
赖掌柜抱歉地赔笑:“殿下,请您稍待,前面那位看完就是您了。”
说着,请“楚欢”先坐,又冲谢鸣笑了笑,请他也坐。
这就是渡兰药肆,皇子与庶民同命,同诊费,同排队。
放眼整个大凉,也只它一家如此“胆大妄为”。
新朝皇帝不知是为了树个好名声,还是真心实意,竟还对此褒扬过一句,算是官家允准了渡兰药肆的“德行”,渡兰药肆的声望便比前朝时更高得多了。
昭王这几次都来渡兰药肆换药?难怪没去侯府接她。
沈婳音端坐在熟悉安全的药香里,心中更加疑惑。
昭王从前接她进府医治,都极低调,平时也会派探子暗中保护她的安全、掌握她的行踪,怎么忽然亲自到渡兰药肆来?就算不经过她来换药,何不把大夫接到昭王府去?
只十天没见,居然跟不上昭王的状况了。
沈婳音正搜肠刮肚,思考该如何套出前因后果,谢鸣大哥先语重心长地道:“属下知道殿下生阿音姑娘的气,可阿音姑娘留的医嘱也是为殿下好,殿下就敛敛性子吧,后续还得仰仗阿音姑娘继续诊治呢。”
要不是谢鸣旧事重提,沈婳音早忘了自己在楚欢肚子上写过医嘱。
她当时挥毫写下了六个大字——给我老实待着。
所以,昭王老实待着的方式,就是亲自到渡兰药肆换药?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昭王那么大个人了,至于为了这点小事生了她的气?
简直幼稚。
沈婳音清了清喉咙,板起脸道:“我何曾生过阿音的气?她自然是为我好,为我兢兢业业地研究方子,我感激涕零,无以为报,恨不能以身……一身……一生感念!以后伤情和用药有任何变化,都给阿音抄送一份,至少每三日送一次。”
谢鸣挠挠脑袋,没料到自家殿下忽然肯听劝了,喜道:“是,属下回去就办!”
哄好了谢鸣,沈婳音的心情却没有跟着好起来。
谢鸣不知互穿的秘密,所以才以为只是由于皮毛小事引起的“生气”而已。
祖宗不再找她换药的真正原因,沈婳音其实隐隐有种猜测。
从前没转过弯来,还当昭王那祖宗小心眼,她替他收了宫里的赏,他还留字警告,简直没良心。时至今日,沈婳音回想起此事只觉心有余悸。
她和他之间,从一开始就不是纯粹的医者与伤患的关系。
昭王是何人?是成年皇子,正一品亲王,麾下五万铁骑,年纪轻轻就实权在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