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婳音认得,此处是昭王府主院正寝,昭王楚欢的卧房。
怎么这时候互穿?今日进府,重要的日子,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但愿昭王那祖宗在侯府能安分些,沈婳音在心里给他烧香了。
穿越到楚欢的身体里,一回生二回熟,早没有了前几次互穿时的惶然和尴尬,只是……他这时辰不在外间批公文,躺在冰凉的地上玩什么花样?
沈婳音忍痛瞥了一眼自己现在的身体——应该说,是楚欢的身体。
裤袜倒是具在,松松垮垮穿着件中衣,敞胸露怀,右肩缠裹的纱布被粗暴地扯开,露出正在结痂的血洞,隐有鲜血往外渗,染红了薄衫。
伤口血腥,但沈婳音并没有被吓到。
她坦然地直视着血洞,甚至有点……恼火。
被扯开的包扎是她昨日亲手敷药缠裹的。沈婳音不论在外是何身份,对楚欢而言,她是救死扶伤的医女,楚欢则是她最近一对一照看的伤患。
现在,她亲手救治的伤患将包扎扯了开,甚至连尚未愈合完全的皮肉都掀起了一层。
沈婳音推想着,楚欢大约是屏退仆婢查看伤口,气血不济,触动之下竟昏死过去,这才倒在了冷硬的地面上。
简直就是砸她的招牌!
主治大夫沈婳音眼角直抽抽。
她斜撑着地面想要起身,痛觉却仿佛伸出了无数触角,疼得她半边身子几乎不听使唤,才一欠身就牵动了伤处,又跌了回去,禁不住痛呼出声。
属于楚欢的低沉嗓音从喉咙里逸出来。
“殿下?没事吧?”
关切的男声隔着门板响起,闷闷的听不真切,打破了室内的静谧。
沈婳音将后半声呻/吟生生吞了回去,警惕地盯住雕镂考究的房门。
这嗓音耳熟,该不会是……
门被推开了一扇,一个英悍男子探头进来,豁然变了脸色,箭步冲过来。
“殿下!这是怎么了,啊?”
男人孔武有力,扶着沈婳音半坐起身,盯着右肩伤处细看了看,那张黝黑的脸就满是忧愁起来:“这几天不是大有起色吗?怎么突然又反复了?”
就知道是他!昭王的心腹副将谢鸣——一个在沈婳音看来有些忠心过头的憨厚大哥。
还在北疆战场后方的时候,楚欢躺在病榻上与死神争命,这个大男人不止一次拽着沈婳音的衣袖,求她千万将他家殿下救活,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像个三十岁的孩子。
后来沈婳音条件反射,一见到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楚欢回京时,谢鸣还留在北疆代为交接公事,应该是这两日才刚回来。
沈婳音强忍着不自在才没把人推开,也真难为了楚欢,那么冷峻的一个人,居然忍得了谢鸣。
谢鸣自是不知沈婳音的心念百转,轻手轻脚将人扶到寝床坐了,犹自惊魂未定,忧心万分地握着“楚欢”的手臂问长问短。
沈婳音不习惯被一个男子如此贴近触碰,强作平静地摆摆左手示意无碍,明示对方可以放开自己了。
她学着楚欢的语气,装作漫不经心地道:“不小心扯裂了,不要紧。”
话是沈婳音说的,声线却是楚欢的,沉稳中带着点少年般的清越,悦耳极了。
按沈婳音自己的意思,她痛得一个字都懒得说,但想起平时给楚欢换药时他淡然的神色,只得冻结自己的表情。
只不过,楚欢的淡然是真淡然,她的淡然全靠硬撑着才没让面部肌肉抽搐。
她与楚欢相识不过两月,所知有限,不能模仿得十分相似,这些日常的神态能学便学吧,总好过叫旁人起疑。
“怎么不要紧?药末都让血水冲散了!”
一面说着,谢鸣手脚麻利地取来一件干净软衫给沈婳音披上,出门喊人去请府上医官来处理,又赶紧返回来照顾。
他这一来一去,外间的仆从都被惊动了,鱼贯而入,捧盆的、倒水的、拧手巾的,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伺候昭王清理伤口。
给他敷的药材都是名贵上品,每敷都是现制。府医到了,没有备用药,只能先简单将伤处包扎,等阿音姑娘来了才能换上新药。
“咝……”
细腻的纱布覆上脆弱的伤处,剧痛之感还是瞬间从右肩向全身弥散开来。
昭王他每次换药……到底是如何做到面色如常的?
楚欢给自己活找罪受,还要殃及她这条无辜的池鱼,沈婳音恨恨。
说不定是平时给他治伤时下手太狠,这回才有了报应,叫她不时穿越过来亲身体验。
罢了,姑且扯平了。
送走了府医,谢鸣躬身请示:“殿下,属下去请阿音姑娘重新上药?”
原本对于一个无官无职的民间医者,用不着谢鸣亲自去接,但沈婳音于昭王有救命之恩,便成了昭王府客气相待的座上宾。
“叫她来。阿音今日被接进了镇北侯府,你去府上寻她,尽快。”
——赶紧把那头的昭王给叫过来,千万别让那祖宗在侯府惹事!
谢鸣恭敬一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