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傍晚微风习习，彩霞满天，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麦香。

王小麦修水库几天回来，穿过麦间小路，步伐轻快，两条乌油油的麻花辫在胸前跳跃着，洁白的鹅蛋脸上露出浅浅的酒窝。

刚翻下坡，就远远地看见李进步站在村口张望着，她不由得加快步子，脸上泛起红晕。

李进步刚从县城开会回来，给她带回了两根纱绫红头绳，这是她在电影里看女演员戴过的，特别好看的红，她在生活中几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颜色。

他说的他父母都十分赞成他们两个人的事，希望能尽快订婚结婚。

小麦心里欣喜，幸福的笑脸就像一朵桃花，她似乎看到幸福的新生活在向她招手，她准备今天晚上回去就给娘讲。

李进步有文化，又是张家村大队的会计，爹娘肯定很欢喜。

不由得微风吹散开她的刘海，佛在脸上痒痒的舒服，天已经麻麻黑，村子里炊烟袅袅，在这连饭也吃不饱的年代，她平生第一次到了饭点还没有感觉到饥饿的存在。

走到家门口，将红头绳又拿出来看了又看，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她才整理好激动的情绪，推开大门。

不同于往日吃饭时候的喧嚣，屋子里亮着灯，却一片沉闷，听不到任何声音。

五天没回来，家里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小麦加快脚步走进堂屋里，只见全家人都齐齐地坐着，桌子上摆着红薯面饼子，玉米糊糊和腌制萝卜丝，谁也没有动筷子，爷爷坐在主座上，黑着脸，翘着胡子。

小麦看看娘，娘摇摇头不说话。

婶子李大花看了眼小麦，又开始呜呜地哭着拍大腿：“小麦，你说这可咋办呀！要命呢！”

堂姐王杏坐在地上鼻涕一把泪一把：“不能退婚，还不如让我去死！”

“都给我小声点！还不够丢人呐！这也怨不得杏儿啊，定亲时候她才几岁？懂点啥！” 奶奶杨老太心疼孙女，一边埋怨一边拍着王杏的背哄着。

“我姐要退婚？” 小麦小心翼翼地问。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给我王家丢人现眼，我家几辈子在村子里被人高看，有头有脸，这次你……你让我的老脸往哪里搁？！就是你死也不准退！” 老王头旱烟袋锅敲打着榆木吃饭桌，气的咳嗽不止，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小麦赶紧过去把爷爷搀扶进里间卧房里，他一生气，气管炎就要犯，一次都要大半年不能好，每天呼吸困难，哼哼哈哈，也咳不出痰。

小麦从小跟爷爷亲，最看不得爷爷遭罪。

堂姐为啥要退婚呢？她一直对这门婚事很满意的呀？小麦不解。

奶奶看老头子走了，这才真正拿出家长的气势：“都别干坐着了，今晚上这饭谁都别吃了，赶紧都想想辙吧，小蛋他妈上午都来咱家闹过了，说明早上还要来，要么给布，要么给人 ！你爹那个死要面子的人，他要气出个好歹，你们可咋收场呦！”

小麦爹娘面面相觑，都不言语。

“娘，那你说咋办呢？”婶子李大花赶紧接话。

“我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是让小麦嫁过去！”奶奶冷着脸扔过来一句话，完全没有征求当事人意见的意思。

“您说什么？”小麦不可思议地看着奶奶，这么大的事，就这样定了？她正准备给大家说她的喜事呢，这……

“为啥？难道你们忍心看着杏去死吗？你们还是不是王家人？刚刚她都上吊啦，还好被及时发现，可怜我的大孙女，才19岁，有啥事还能比命重要！”奶奶说着又开始抹眼泪。

从小奶奶都偏心杏，有个糖啊豆啊的都是给杏吃，从来没有小麦的份儿。小时候让杏上学，却让小麦在家做饭干活，导致小麦现在连个字都认不全。

就连这个婚，当时也是因为张小蛋家条件好，奶奶和大婶子抢着给杏订的。

对于这些委屈，这么多年，小麦都忍了，但是替嫁，关乎一辈子，是不可能。

原生家庭无法选择，但是婚姻，她一定要自己把握，自己决定！这是她把握命运的唯一一次机会。她喜欢李进步！

“替嫁？我不同意！妈，我心里已经有人了！”小麦强忍住激动的情绪，向娘求助。

娘只是一声叹息，她是知道女儿和李进步的事的，女儿最近心情舒畅，有时候对着镜子傻笑，完全是爱情中的状态，过来人当然看得出来。

“哼，有心上人！大姑娘家家的还有脸说出来这话，不怕被人笑话搞破鞋！……” 婶子李大花冷笑着挖苦。

“我们王家不允许啥自由恋爱，简直不三不四！没有这事倒罢了，有了这事你今天必须跟张家定亲，免得不检点出啥乱子！”杨老太抓住了这一点，便觉得抓住了小麦的短，不必再顾忌老二家的情绪。

“爹……”小麦向爹爹求救。

“麦儿呀！听奶奶的吧，嫁给张小蛋家也不错的，当兵的。”爹怕奶奶，一辈子都没有自己做主过。

娘也不说话，只抹眼泪，丈夫窝囊，她在家里也没话语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