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这时刚好走进来,轻笑道:“秦将军莫不是觉得本宫比那凶恶的北狄人还要可怕?”
她与太子同岁,长相虽然并不惊艳,但却十分耐看,身上兼有上位者的威严和慈母般的平易近人。总之,让人一见就能心生好感。
秦子仪赶紧见礼,“末将不敢,只是想到娘娘为末将之事操劳,心有不安。”
不过在看到太子妃命人呈上来的东西后,他又不由自主地向对刚刚那句话点头,就眼下来说,太子妃确实是要比北狄人可怕一些。
最起码,北狄人不会逼着他成亲。
“你来看看,这些可都是京城中有意嫁女儿的人家。”太子赵晋泽命人将画轴意义展开,“这画轴上的每一个姑娘,孤都让媛芳一一替你打听过了,品性、爱好全都有。你看哪个有兴趣,就让她说给你听。而且按你的要求,画上的人都是泼辣爽快又大胆的。”
五六卷画轴同时展开,太子开始更加卖力的介绍,“这是承平侯家的,年十七;这是礼部尚书家的,只有十五;这是清河崔家的,还有这个,”太子见秦子仪既不上前,也不主动,干脆伸手把人拉过来,“你看看这个,惠国公家的嫡孙女,叫孙玉琢,老惠国公疼得跟什么似的,要星星不给月亮。”
“而且难得的是一点都没有娇生惯养,平日里最爱的就是打马球,这幅画就是她穿骑装的样子,怎么样,还合口味吧?”
“而且老惠国公当年也是上过战场的,如今人虽然退下来,但他说话,还是有几分分量。你们两家若是能联姻,惠国公必然会全力支持你做征北将军,无论你是想要建功立业,还是去报当年父兄之仇,你都得先做上这个征北将军不可。只要你痛快地娶了这个孙玉琢,有了孤的保证和惠国公的举荐,这一次就算是四皇弟,也拿你没办法。”
大梁的规矩,凡是担任一军之主帅者,必须得是成亲之人。出征时,要将妻子儿女留京为质,方可出任统帅。否则最多只能做偏将,就是副将都做不成。
也因此,太子才会急吼吼地给秦子仪相亲。
然而秦子仪一点都不想成亲,自己什么样子自己心里最清楚,京城百姓那种恐惧的眼光就够了,他可不想再把这种眼光带到家里去。
而且,母亲当年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这一战若是胜了还好,若是败了,无论是悬梁自尽,还是和离归家,对他倒是没什么影响,但弟弟秦子戈却是不能再经受这样一次打击了。
当年与北狄人一场大战,父兄双双战死,母亲一时想不开,悬梁自尽,导致秦子戈刚刚出生就没了母亲,全靠这奶娘抚养长大。
这也成了他心里永远的痛,前阵子他之所以在书院里与人打架,有人挑拨固然是原因,但根源还是那人骂了他一句“有娘生,没娘养。”
“愣什么神啊,你赶紧地表个态,惠国公那边什么都准备好了,只要你肯点头,两家的事情就算成了,一个月之后就大婚,然后你就可以以征北将军的身份统领大军。”
“别跟我说你当个偏将也行,你可知道端王这次举荐的领军统帅是谁,范括!就他那个纸上谈兵的样子,我看着都不靠谱。真把十几万的军队交给他统领,你就不怕一个都回不来?”
“你就是再厉害,一个偏将能带多少兵,五年前那次你险险地救回来了,却是搭上了一只眼睛和半张脸,这一次呢,你又想搭上什么?再者说,你不惜命,孤还心疼那些将士呢,那可都是我们大梁的好男儿,经不起他的霍霍。”
提起范括,秦子仪厌恶地皱起眉头,此人也是出身将门,乃是安国公的独子,从小就按三军统帅的标准培养。但培养来培养去,却培养出一个好大喜功,眼高手低之辈。
这范括平日里最喜欢的就是在沙盘上推演战役,分析起来头头是道,但却连校场都不愿意去,总是自认为能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殊不知,将不知兵,乃是战场上的大忌。这样的人如果真当了统帅,后果不堪设想。
“此人就不是当统帅的料,端王怎能如此糊涂。”秦子仪言语中带着怒意。打仗不是沙盘推演,那可是切切实实要用人命去填的。
“他可不糊涂,他推举范括,不过是为了获得安国公的支持,用来和你打擂台的。偏偏安国公打了一辈子仗,老了老了却被权势迷了眼。也不想想,他都是国公了,难道还想封王不成?”
“所以呢,不管从哪方面看,孙玉琢都是最合适的人选,怎么样,考虑考虑?”
秦子仪还是不开口,他自然是不想看到范括当上主帅,更想自己去当征北将军亲率大军荡平北狄,以报当年父兄战死之仇。但当这件事必须以他娶亲为条件时,怎么想都怎么觉得别扭。
而且,这样急切的联姻,对方又能有多少真心?子戈本就处在叛逆期当中,如今他在京城还能管束,等到他出征,必然又要闹翻天,到那时,一个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小姑娘,又怎么会替他看好自己的弟弟。
“我说你倒是说句话啊,真的急死人了。”
“殿下不必心急,陛下不是还没定下最后的人选么?”太子妃柔柔地开口,“其实秦将军的顾虑,我倒是能多少猜到一些。战场凶险,秦将军也是怕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惠国公会把孙女要回去,让他那弟弟再次没了依靠。这人啊,最怕的不是绝望,而是有了希望后在面临绝望。”
“多谢娘娘理解。”秦子仪抱拳。
“关于这点,你不用担心,惠国公私底下派人递了话,不管你将来如何,孙玉琢都不会想不开,也不会改嫁,会好好的撑起你们秦家的门楣。而且,孙家那个姑娘也是个胆大的,你脸上的伤普通人或许会害怕,但孙家本就是武将世家,不算什么。”
太子妃说起话了不紧不慢,但却比太子有用三分。
眼下这个保证的确是秦子仪想要的,而且一个国公能做出承偌至此,也的确让他有些动容。
但说起胆大的,他的脑海里却突然间浮现出一个人。
那个人可是能盯着他的假眼连头都不转的人,甚至……还能对着他笑。
想起封家正厅里封茗玥那个笑,他的心里不由忽悠一下,像是突然间没了底,有点没着没落的。
“多谢殿下和娘娘的厚爱,末将想在考虑考虑。”
“我说你还考虑什么啊,这满京城的人孤都替你考虑过了,孙家的这个姑娘就是最合适的。眼下已经二月,最迟三月,父皇就要定下征北将军的人选。一旦他定了范括,你就是马上抢人成亲也来不及了。难道你真就忍心看着十万儿郎白白葬送在范括手里?不行,你今天必须给孤一个准话,你到底娶还是不娶。”
“多谢太子妃娘娘费心,末将告辞。”秦子仪说罢,也不管太子的表情,行了礼后仓皇落跑。
“你给我站住……”
“殿下,”太子妃柔柔出声,拉住太子欲去追赶的步伐,“臣妾倒是觉得,这一次事情能成。”
“哦?媛芳有何高见,快说来听听。”
“臣妾也只是猜测,”太子妃回忆了一下秦子仪刚刚那一瞬间的失神,“依臣妾看,秦将军之所以拒绝孙家姑娘,说不定是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人选,就他那样,普通姑娘连看他都不敢,他就是有人选又有什么用。等等,你的意思是说……”
太子妃微笑点头,“殿下想想,这京城之中,要说胆大、泼辣,还能有谁比得上今天那位。”
太子挠了挠下巴,露出笑意,“这么一说,还确有几分道理,要真是这样,那孤不妨提前送份礼。”
同一时间,正在去往端王别院的李丰饶,莫名地觉得后背一凉,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