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茗玥夜里梦见秦子仪了,只不过梦见的不是本人,而是他的墓碑。
他的墓碑在山上,辉煌又气派,但却极其冷清。山下就是京城,百姓们安居乐业歌舞升平,与山上完全像是两个世界。
而且,看山脚下明明是热闹的节日,山上却没有一个人前来祭奠。
封茗玥在那儿站了许久,甚至伸手抚摸了一下那墓碑上的文字,想到他对自己的帮助,以及大家对他的传颂,不由喃喃地念了一句,“将军。”
早上醒来,想起夜里所见,只觉心口憋闷的不行。前一世时,秦子仪战死沙场只是她在痛苦之中听到的一个消息,于她来说,就是一个知道过姓名的人死了,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受。
但现在不同了,秦子仪如同神兵天降,拯救她于水火。不仅如此,还帮助她许多。他对她已经不再是一个只知道名字的人,而是她的恩人,是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她不想让他死,但却不知自己能做什么。关于自己的阴谋诡计,她知道怎么避开,但对于千里之外的战场,即便她知道了结果,也是无能为力。
杏儿看了一眼呆呆坐在那里的封茗玥,昨天夜里的想法又升腾起来,难道说是因为昨天秦将军没来,所以姑娘不开心了?
“姑娘,吃点东西吧,说不定再过一会儿,秦将军就来了。”
封茗玥不明所以,“为什么秦将军要来?”
杏儿脱口道:“姑娘不是一直在等着他?”
“嗯,这倒是。”封茗玥点头,她确实是在秦子仪给她传消息。
根据之前的约定,只要李丰饶上门,秦子仪就会陪她一同前往封府。
虽然秦子仪能答应这件事让她着实意外,但他既然答应了,她也就不去想太多,先把眼前这一关过去再说。
看到封茗玥这样毫不遮掩的点头,杏儿不由捂脸,我的姑娘啊,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现在可是在切切实实地与人私通啊。
“别愣着了,赶紧把那帕子给我拿来,我赶紧绣完。”
“姑娘,你绣这么多帕子是做什么?是要自己用?”
“这个啊,”封茗玥看向杏儿,眼睛微微眯起,“这个用处可大了,不只是能洗刷我身上的污名,还会让他们痛得跳脚。”
“真的?”杏儿霎时间瞪大眼睛,眼下京城里的传言可是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每每想到,就让她愁的想揪头发。“那我来帮姑娘绣。”
同一时间,钱采薇正在陪母亲用早膳,看到派出去的下人匆匆回来,立刻问道:“怎么样,人接出来没有?”
下人摇摇头,“昨天夜里封大公子的确去忠勤伯府要人了,双方在门口还撕扯了起来,后来京兆府的蒋英生蒋大人去了,双方才进去说话。不过没多会儿,就看到封大公子出来,也没见带着人。回来的路上还去了趟醉花楼,喝了个烂醉才出来。”
“这个没用的封星澜!”钱采薇气得直咬牙,但还不死心,“那早上呢,早上他有没有动静?”
下人摇摇头,“封府此时还没见人出来。”
钱采薇气得在大骂,“亏着茗玥还处处想着她这个兄长,结果这个封星澜竟然这么废物。”
钱夫人看了一眼女儿,“那依你之见,应该如何?”
“当然是把人接出来,京城待不下去,那就换一个地方呗。梧州不行,就定州,定州不行就衢州,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京城一个地方。”
“你想得倒是容易。我且问你,一个京城长大的姑娘,为何要远远嫁到人生地不熟且没有一个人认识的地方?只这一点,就足以让有心人探查。”
“只要那边派人来,这种事情是瞒不住的,一旦被发现,嫁的人家心疼她还好,若是嫌弃呢?她在那里举目无亲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是一根草绳勒死了,都没人替她收尸。”
钱夫人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重,她从不在女儿面前避讳这些大宅门里的阴私事情,这个时候不教好了,日后不管嫁到哪家,都得吃亏。
就算能给女儿找个人口简单的人家,家里人不找事,谁又能保证外人不去害她。再者说,只要是在京中立足的,又有哪家是真正干净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家家也都有不得已的时候。
要不然,为何大户人家里各个有庵堂?
“这……”钱采薇愣住,她是的确没想到这点,“那总不能这事就这么认了吧?那可是一个好好的人,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毁了?”
钱采薇感到不寒而栗,这个世道怎么会是这样?
“唉,”钱夫人也是不由叹了一口气,这件事虽然与她无关,但她也是有女儿的人,将心比心,自然是也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封大人恐怕已经弃了这个女儿,现在就看封星澜能不能争气,若是他争气得中进士,封茗玥还能过得好一点。不然……”钱夫人摇摇头,这事真是太恶心人了。
而且此风不可长,不然说不定又会有哪家姑娘遭此不白之冤。过两天她得找个由头,去见见那位初来乍到的御史夫人。
总不能让忠勤伯府做了怎么恶心人的事,还毫发无损。
钱采薇愣了半响,这才真切的意识到,自己这个好友真的是要彻底的毁了,“娘……我想去看看她。”
“眼下不行,过段时间再说。”
“为什么?”钱采薇不解。
“因为你无能为力。人在溺水的时候,身边哪怕是有根稻草,也会紧紧抓住。如果她跪在你面前,求你救她出去,你要怎么办?你能怎么办?就算你能把她带出忠勤伯府,封家已经弃了她,她又要如何活下去?”
“采薇,人生在世,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能解决的,这一点你要记住。”
钱采薇愣愣地坐在那里,只觉得从这一天开始,这个京城已经不是她所认识的京城,而是一个随时可以吃人的京城。
忠勤伯府这边,李丰饶一早让李二去请一位很是有名的官媒,据说经她说和的双方,就没有不成的。然后又让管家按着上门提亲的规格备了一份礼。
程氏虽然之前闹过一通,但此时却出人意料地安静。冷眼看着伯府管家从库房取出东西后,就面无表情地关门上锁。
李丰饶巴不得程氏什么都不管,坐在那里认真地考虑所有的可能性。
东西准备得差不多,却看到李二带着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媒婆回来复命。只不过那幅打扮,与其说是媒人,还不如说是青楼的老鸨。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去请官媒的么?”
所谓官媒,就是官府指定的媒人,她们有官府发的文书,是有正规身份的人。如果媒成,婚姻文书包括嫁妆聘礼都可以到官府备案,这样日后双方有什么纠纷,也好解决。
虽然官媒的价格要比普通媒人贵一些,但是大户人家不差银子,若是请不来官媒才是跌份。
“主子,”李二走近,低声说道:“昨天的事情传的太开了,那些媒人一听说是要给咱们保媒,全都摇头拒绝。官媒里一共十几位,一个都不肯来。属下没有办法,只要请了官媒之外的人。”
官媒的媒人都是常在各个大户人家走动的,靠的也是口碑和信誉,如今忠勤伯府的事情谁不知道,宁可不挣这笔银子,也不愿砸了自己的招牌。
“哼,这帮子势利眼的长舌妇。等我……算了,有一个就行,赶紧走,这事宜早不宜迟。”
“是。”
“慢着,”忠勤伯李恺升从门外走进来,脸上隐隐有着怒气,“丰饶,你这是要干什么,还嫌不够丢人?”
“爹,你怎么来了?”李丰饶示意李二下去,后者立刻向屋里的所有下人招招手,又对李恺升行了一礼,这才走出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