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的二姑娘还在么,可否出来相见。”蒋英生用目光扫视现场所有人,心里略带嘲讽。
没想到天子脚下,人人都向往的京城之中,竟然真的能发生这种事。虽然他身为京兆府的少府尹,各宅各户的阴私事情也没少见,可是像今天这种事,还真就是第一次。
亲姨母加嫡母啊,还是她亲手带大的孩子,她竟然真的做得出来。
“蒋大人,”封星澜一把挣脱开来,冲到蒋英生面前,“大人,舍妹如今不在府中,已经被送这个毒妇,”他指向柳忆之,“被她伙同那个车夫,一同送去了忠勤伯府,大人快随我去救人。我妹妹性烈,晚了我怕就来不及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柳忆之尖叫一声,“茗玥既是我的女儿,又是我的亲外甥女,我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昨晚她要悬梁,还是我让人给救下来的。谁能想到她半夜竟然买通车夫,私奔了去。姐姐啊,妹妹对不起你啊,不但没教好你的女儿,还引得你儿子怨恨,我辛辛苦苦地将他们养大,不但没有感谢,反而说我是毒妇,我,我,我不活了。”
柳忆之原地转了几个圈,然后找了一个人最多的地方撞了过去。
“夫人,夫人。”婢女们乱作一团,又拉又扯的,其中郝嬷嬷喊得最大声,“夫人你可不能想不开啊,这十几年谁看不到您的辛苦,您要是这么去了,三公子和四姑娘可怎么办?”
封荣刚刚升起来的疑心又因为柳忆之和郝嬷嬷的话熄灭,再怎么说柳忆之嫁过来也十几年了,这些年中,她操持中馈,生儿育女,同时还将原配的两个孩子抚养长大。
而且她不只是他们的继母,还是他们的姨母,怎么也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
反观茗玥这几年是真的越来越不听话。就连他的话也不听,表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背地里却依然是我行我素。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也怪不得别人。
想到这儿他已经做出决断,“忆之,你这是做什么,进屋休息吧,有我在,不会让人诬蔑于你。蒋大人,此事尚有误会,书房一叙如何?”
封星澜冷冷地看着父亲,心底里的希望一点点的沉了下去,他知道父亲近些年对妹妹的关心越来越少,但也只当他是岁数大了,精力不如从前,加之他身为监正,职责重大,子女又都长大了,关注少一些也是正常。
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狠心!
“父亲,茗玥也是您看着长大,您难道就那么不相信她的为人么?”
看到封荣不答,封星澜对父亲彻底失望,“松烟,我们走,去忠勤伯府。”
封荣怒道:“你给我站住,你现在去忠勤伯府,前途不想要了么?”
“前途?”封星澜愤而回头,“我要是连妹妹都护不住,那还有什么脸面去谈前途?”
面对这父子两人,蒋英生一直冷眼旁观,秦子仪在拜托他走这一趟之前,就已经把一切都说给他听。是以面对封荣的糊涂和柳忆之的狡辩,他半点都没有惊讶。
不过,看到封星澜后,他还是有一些触动。封星澜也算京城中有名的才子,平时端的是谦谦君子,如今再看他,一身皱巴巴的长衫,胡子拉碴,发髻散乱,双眼通红,但却是毫不在意,心里想的只有自己的妹妹。
他暗暗点头,只有这样的人多一些,才会让人依旧保持热血,不会对这个世道感到齿冷。若是他能高中进士,相信不管到哪里都能造福一方百姓。
只不过他这样去往忠勤伯府,恐怕是要吃亏。
罢了,帮人帮到底,秦子仪那个家伙向来不开口求人,如今竟然为了那个封茗玥找到他头上来,他怎么也要给点面子。
“既然封夫人不承认,那下官就不久留了,还要去往忠勤伯府问上一问,等到事情水落石出,自然还尊夫人一个公道。告辞。”
蒋英生说完就走,半点没有停留。虽然封荣的从三品的官位,比他这个五品官高上不少,但他丝毫没有卑躬屈膝的想法。这京城中王公贵族遍地都是,要是各个都要看官阶,他这个京兆府的少府尹也不用干了。
封荣看着蒋英生的背影,无力地坐在台阶之上。二月的天气还很凉,但却不想起身,只觉得身心俱疲。
茗玥的确是他看着长大,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却说封星澜刚刚走出主院,松烟就紧跟上来,“公子,这边。”他将他带向侧门,“我把刚刚你回来时乘坐的马车扣了下来,让他在侧门等候,坐车去能快一些,要是我们能接回二姑娘,也省得她回来是受凉。”
封星澜连连点头,“刚刚多亏了你。”
“公子说的是哪里话,自打小的在梧州跟了您,日子就像是跑进来蜜罐里。这些年您对我的好,我都记着,我那妹妹跟在二姑娘身边,也从没受过亏待,我们兄妹能跟着公子和姑娘,是我们的福分。”
这个时候封星澜才想起杏儿,封茗玥如果是被马大壮掳走的,那杏儿呢?“杏儿如今人在哪里?”
“不知道,”松烟眼睛里闪过一丝忧色,“不过,昨天晚上她突然间来找我,要了我一套衣服穿在外面,又拿了公子您的名帖,说是二姑娘的吩咐,让她出外办事。”
骤然听到妹妹的消息,封星澜精神一振,“这是昨天什么时候的事,办的又是什么事情?”
“大概掌灯刚过,还没有宵禁。至于什么事,她却不肯说,只是让我帮她出府。”
这话又让封星澜心里沉了一下,拿了他的名帖,明显是要拜访什么人,但不好以她自己的名义。想到刚刚柳忆之的话,他的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说妹妹真的和那个李丰饶纠缠不请,让他帮忙私奔?
不,不可能。妹妹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她是什么脾气秉性自己太清楚不过了,虽然这几年因为年龄大了,他又要苦读,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少了,但他相信,妹妹绝对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主仆两人来到偏门,果然看到刚刚乘坐过的马车,封星澜一步跨上去,“忠勤伯府,要快。”
——
醉花楼的一间客房里,封茗玥没让点灯,身上披着一件白狐狸领的厚披风,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川流不息的行人。
今天是二月十五,月光明亮,加上又是春闱结束的日子,显得比平时格外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