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县衙大堂内,聚集了本县的首脑人物:县令、县丞、县尉、主簿、典史、教谕。一个似乎非常重要的会议正在这里举行。
“刚刚得到一个可靠的但令人很不愉快的消息:一位钦差大臣将从成都来微服察访,并且带着密令。”声音从县令马广德干涩的嗓子里艰难的发出。“本县请诸位来,是想通知你们,作好准备。”
“这次钦差大臣前来查访的是太平道劫银之事。”他顿了顿,目光在人群中逡巡,最后停在县尉朱富贵的脸上。“说到底,官银是在本县境内被劫的,所以本县难逃一个治境不严的罪名。而捕盗缉凶乃是县尉之职,因此朱县尉你难辞其咎。”
朱富贵吓得面如土色:“听说这劫银的是胡逢春的大刀营,这胡逢春纵横本地十余年,属下哪里惹得起?”
“哎呀,胆小鬼!胡逢春能有多厉害?他不是照样在余捕头手下吃了大亏吗?还被斩首一百多。如今他元气大伤,你还不赶快在钦差大臣来之前把胡逢春给拿住了,这样本县也好在钦差面前给你美言几句。”马广德这一番话才让朱富贵好受了一些,“就算找不到胡逢春,也要给我端掉几个匪窝前来复命。”
“对啊,这胡逢春如今不过是丧家之犬,有什么好怕的?”“王公公不是还带了三百多人的卫队过来吗?那可是龙骧军的精锐,听说王公公也有意去剿匪争个头功呢。”众人议论纷纷。
马县令摆摆手,转向主簿钱无极道:“本县的钱粮帐目一定要做得仔细,请几个高手来做帐,一定要做得毫无纰漏!”
钱无极点头道:“老爷放心,这些钱粮帐目都滴水不漏,就算是做户部的帐房来查都查不出什么问题!”
马县令这才放心下来,然后又把目光停在教谕付诗文身上:“付教谕,要特别留心手下的训导们。他们是负责本县教化的,给那些童生和秀才们上课需要注意一下影响!他们当然都是些有学问的人,但是他们的文人怪僻非常多。虽说自古文人多怪僻,但是他们有些也太不像话了。比方说,有一个赵训导…他就很喜欢流连烟花之地,每次嫖完都不给钱,只给青楼女子赋诗作画充数。每次都让老鸨拿着他的诗画强卖给有意入学的童生秀才们,这样影响很不好……
还有个毕训导,他身上的气味,就像是刚从酒缸里爬出来一样。上次上课上到一半就在学堂里呼呼大睡。”
马县令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例子还很多,你任重而道远啊。另外,你自己也最好要注意点影响。上次你从灾民手里买了几个七八岁的男孩子带回家去当娈童,这非常影响你的声誉。其实我不得不劝你几句,女童还是比男童要好的……”
付诗文唯唯诺诺的答应了。
交待完这些,县令自己也有些心虚,暗暗地诅咒:该死的微服私访!我怕什么?我不害怕,就是有点……那些乡绅和百姓,如果到这钦差大臣面前告我一状怎么办?最近捞了他们那么多的钱,早知道就少捞一点好了。
想到这里,县令对典史说道:“为了以防有人告状,多派些衙役,把那些关在牢里的,查无实据的那些乡绅……”
“明白,都先放了!”典史答道。
“放屁!对于平头百姓,你放了他们,他们连个屁都不敢放,还会谢你的大恩大德。但是乡绅却不同,他们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已经得罪他们了,现在就算放了他们,他们难道就不恨你么?所以对于他们,必须先封锁消息,不能让他们的家人有机会接触到钦差大臣。还有,许给他们一个日子,让他们知道有很大机会能出去,不要逼他们做出鱼死网破的事。另外,一定要严令他们的家人不要惹事,否则,老爷弄死他们,来个死无对证!”马县令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典史拍着胸口道:“县令大人放心,属下保证那些乡绅们服服贴贴的,连个屁都不敢放!”
马县令又把目光停在县丞胡三思身上:”按惯例,上我们这儿来的官员一定先要视察衙门,可是门房里,经常有许多三教九流人在那儿进进出出,看门的还在那儿养了几只猎狗,尽在人脚底下乱窜。当然,搞点副业生产是值得奖励的。不过,在这种地方养狗可不挺合适……还有你的书案上晾了许多各种各样的破烂,打猎用的弓箭都有,这太不成话啦。我知道你爱打猎,可是顶好把这些东西暂时收起来,等钦差大臣走了再挂上也还不迟。这一点我早就想提醒你注意了,可是不知怎么的,老是忘了告诉你。”
胡三思点头道:“我今天就叫人把狗都赶到厨房里去,大人您要是高兴的话,请过来便饭吧。”
马县令点点头道:“最重要的还是衙门的整洁。当然了,不需要修,破就破点,显得我们清廉。你就多派人把衙门给好好打扫打扫,记住,要干净得就像被狗舔过一样。人手不够,就把牢里的那些犯妇都发动起来,反正是不要钱的劳力。还有咱们的捕快们,包括我们自己,明天起都不要穿得这么光鲜了,都穿旧衣服,能破点就破点,总之,一定要体现一个字:廉洁!”
胡三思也懒得纠正“廉洁”到底算几个字,反正他这个八品的县丞被分派的却是最没有份量的活,已经让他心灰意冷了。
最后,马县令干咳一声说道:“还有一件事最重要,本县招待这位钦差大臣,打点上下的花费不能少,估计要……十万两,这笔钱不能由本县单独出,大家按级别大小,一起分摊一下!”
“哇!”众人吸了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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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提马县令那里一阵鸡飞狗跳的忙着迎接钦差。且说胡逢春的儿子胡八万。
当年张大婶将胡逢春的儿子带走后,只能远走他乡,流落街头。幸得当时有个西洋教堂收留了他们。洋人的教堂通常又设有“育婴堂”和“慈济院”。“育婴堂”是专门收留弃婴的地方,而“慈济院”则是进行义诊的地方。张大婶平时帮着教堂中做点杂工,维持家用。而张大婶的亲儿子张一筒和胡八万一起在洋人的教堂中平时也学习识了一些字,胡八万甚至还在慈济院中学了不少医术。
如果这么一直持续下去,胡八万最终可能成了一个西洋医生。但可惜后来到了十三岁时,朝庭取缔了洋人教堂,张一筒和胡八万没法继续读书,只好去另找份工作。张一筒在码头做工,后来太平道传教时,张一筒入了太平教,成了一名反贼不知所踪。而胡八万做过许多工为了挣钱养家照顾张大婶。只是挣钱太少,胡八万还不得不做点兼差,入夜时分穿堂入户做个梁上君子。
这日,数年不见的张一筒偷偷来找胡八万。胡八万大喜道:“一筒,你怎么来了?娘可想死你了,快回家去见见他老人家吧。”
张一筒叹了一口气,扔给了胡八万一锭十两银子,说道:“不,我现在还不能去见老娘。你虽然和我不是亲兄弟,但你照顾老娘却比我这个亲儿子还孝顺。这是老娘的安家费,你拿去养家吧。我很快就会回来接你和老娘的,等老子出人投地时!”说到这里,张一筒的眼神变得炽热起来。
胡八万与张一筒多年兄弟,如何不了解他?这次见他脸色凝重,心知张一筒眼下必有极为难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