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往灾区的赈灾款竟然被偷梁换柱,这当真是一桩丑闻,而且灾民嗷嗷待哺,急需赈灾粮饷,迟得一日,便不知是多少条人命死去。朝庭对此大为震怒,除了将负责押运的捕快们收押审问外,还针对涉案其中的太平道展开了严厉的打击。
朝庭有两大患。
真正令汉国头痛的第一大患是清兵的不断残食。无论如何,满清的领土面积和人口数量都远远胜过汉国。二十余年前摄政王多尔衮死去,过不了几年,满清入关后的第一个皇帝福林也死去。满清政局不稳,给了汉国一个喘息的机会,而鳌拜被康熙处死,更是令满清在之后的十年内毫无建树,否则汉国的政权当真岌岌可危。只是汉国的领土只剩下云贵蜀和汉中这偏远之地,若无重大变故,被侵吞只是早晚之事。
而第二大患就是国内的太平道起事。太平道在民间此起彼伏,隐藏甚深,令官府极为头痛。当然,官老爷们头痛的不是这群乡下泥腿子们会造成多大的损失,关键在于,若是自家管辖之地若是太平道闹得凶了,会给自己的仕途涂上一笔污渍。所以官老爷们不遗余力的铲除太平道,凡是跟太平道沾上一点关系的,都无一例外,先抓起来再说。
此案一起,朝庭更是下了严令,务必要将太平道**连根拔起。朝庭既然有令,地方官府自当卖力。只是这样一来,地方上官府的权力就大得多了。地方官吏连带着捕快们假公济私,胡作非为,看谁有钱,谁家闺女漂亮,平时有谁有仇,只需一句:“你家与太平道有瓜葛!”这下就好了,先把人抓起再说。家中有人被抓,老百姓们若不能把官吏们打点舒服了,这案子就会一直拖下去。若是再拖几个月,还不能让官老爷们满意,那这些人就会成为官老爷们的政绩,按太平教匪上报,押解上京,同样是大功一件,加官进爵不在话下。
梓潼县令马广德如今就很开心,自从朝庭严查太平道以来,自己的权柄一下就重了许多。平时对自己这个外乡人爱搭不理的乡绅富户无不主动过来巴结自己。如今马广德慢条斯理的端起一杯茶,吹了吹,然后放到嘴里细细品着,仿佛跟前跪的张秀才是空气一般。旁边坐着一位五旬的师爷,侍立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管家。
“张秀才,这大白天的,你跑到咱家府上哭丧似的,这也太不吉利了吧。”好不容易品够了茶,马广德才有空搭理张秀才。
“马县令,您……您高抬贵手!小民给您磕头了!家父年老体弱,如今又在牢中生了病,若是撑不过去呀!”张秀才二十来岁,身体微胖,只是跪在那里磕头。
“哟哟哟。你这是干什么呀?呵呵呵,张员外并未定罪,本县只是招他前来携助调查。如今朝庭严令剿灭太平道,可是在张员外的手工作坊中却藏有三个太平道教徒!此事非同小可,本县也是无可奈何,必须细细查实,不敢搪塞。只要他确实并非太平道的教众,本县一定还他一个清白。”马县令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本县为官,最看重的一个字就是:公道!”
“只是不知县太爷还要多久才能查清?”张秀才的脸上的血管都要爆了。
“这实在不好说,如今每天都有人搬进牢里,衙门里的牢房都住满了。本县就是一天十二个时辰不休息,也审不了这许多案子,只能一件件来。”马县令抚掌叹道,“其实你着急,别人就不急了么?我这手上拖人带话的条子叠起来都有一尺高了。全都是求我早日断案的。可是本县又没有三头六臂,哪里忙得过来。正应了那句俗话:权力越大,责任越大。”
张秀才抹抹脸上的汗水,苦苦哀求道:“马县令,我家手工作坊开了有十几家,上上下下招的工人有数百人,难免混杂进几个不法分子。何况那三个帮工只是拦路劫财,是不是太平道教徒还不一定。大人,您就是活菩萨,求您发句话,放过家父吧”。
“唉!此话差矣,就在刚才,据那三个帮工招供,他们确实加入了太平教。所以他们是太平教众无疑!”马县令叹了口气,放下了二郎腿,肃然说道:“张秀才,本县也是没有办法呀。如今太平道是朝庭的心腹大患,若是不慎放跑了一个两个,本县吃不了兜着走。你父亲究竟是用人失查,还是本人就涉事其中,这可难说了。”
“这……这……”,张秀才又擦了把汗,苦笑道:“其实家母托小人前来,还有第二件事要商量。正是小妹的婚事……小妹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了,总盼望着嫁一个文才飞扬的读书人。大人之前托人来说媒,小妹经过一个月的深思熟虑,终于同意了。”
马广德摇了摇他那鬓角斑白的脑袋,得意之极:“哎呀呀,这是怎么说的。只可惜本县妻室尚在,委屈张小姐做个妾,这如何使得?”
那你还来提的什么亲?!张秀才心中恨不得咬马县令一口,但还是咬牙说道:“我家妹子不计较名份。自愿为妾。”
马广德还是摇了摇头道:“可是本县两袖清风,只怕无钱下聘,委屈了张小姐。”
“不必聘礼!”张秀才心中滴血,“在下家中愿奉上三千两嫁妆。”
张秀才当真是打落了牙齿和血吞,心疼地掏出一摞银票,抖抖索索地举起来道:“马县令,这是置办婚事的用度。”
“嗯……”,马广德抹了一眼,向旁边的管家递了个眼色,管家急忙上前接过银票,顺便笑呵呵地把张秀才扶了起来。
“大舅哥,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这点小事还用得着放在心上吗?你先回去筹办一下。”马广德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那家父?”
“本县执法不可循私,令尊……哦不,老泰山的事,本县还得查访几日,放心,一定会还老泰山一个公道的。”
张秀才挤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千恩万谢的走了。一路走,一路心却恨得抽搐。
管家走上前来,翘起大指道:“县太爷,您这招儿真是高,如今可是财源广进,日进斗金啊。不枉当初花了十万两捐了这个官,这才一年多,就全回本了。当年老太爷风里来雨里去,走十趟私盐,还没您尘在家里,人家主动送上来地多呢。爷,您收着”。
管家巴巴地把那一叠银票递上来,马广德得意的大笑,顺手接过银票抽出一张来道:“拿着,爷赏你的。”管家喜笑颜开的接过了。
然后,马广德又接手拿出两张来,递给一边的师爷道:“苏师爷,这两张是你这个月的例钱。”
那师爷是个矮小的五旬老者,嘴上两绺细胡子,像极了鼠须,显得有些猥琐。他也毫不客气的接过了银票。
管家到底有点心虚,小声问道:“老爷,咱这段时间可捎带了不少本地富户进了大牢,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您不怕招人记恨么?百姓不会怨咱们吧?”
“呸!没见识的东西。”马广德嘿嘿一笑,“人心此物,你是最不了解的。民心算个屁!当官得先弄清楚一件事,你这官是谁给的?是京中**们,还是百姓?”
“自然靠上司们。”
“既然如此,咱爷们为什么要管百姓满不满意啊?所以总之三个字:分清主次。”
“可是历朝历代,那么多的……要是惹起了民怨,只怕朝庭也会问罪啊。”
“哼!没见识,你道那些朝庭的大员们是清白的么?其实别看爷们咱在地方上刮得狠,其实这些钱财大半只是过过手罢了,最终大半还是流向他们的。他们这些朝庭大员每年收那么多的冰敬炭敬,逢年过节,婚丧嫁娶,收了那么多地方上的孝敬,难道不明白这些钱是怎么来的么?要说贪官,他们才是大贪官。而龙椅上……的那位,才是捞得最多的那位。”马广德有些忿忿不平,“正应了那四个字:大鱼吃小鱼!”
马广德到底只是个官场新雏,口无遮拦,说到这里有点激动起来:“你别看朝庭三令五申,张口清廉,闭口公义,其实都是做给百姓看的。这天底下的恶事都让咱爷们这样的小虾米做了,他们窝在家里,凭空就占了大份,还落得一个好名声。最可笑的莫过于那些升斗小民,在咱地方上受了委屈,还可怜巴巴的跑去朝庭那上告。可笑他们不知道,咱家收他们十两银子,倒有九两是要上供给京中**们的。至于那些几个被拉下马的官员,无非是靠山不稳,被当做平息众怒的替罪羊,又或是站错队伍,靠山失势罢了。又有哪个真是因为**而被罢官杀头的?”
那管家听得连连点点:“老爷高明,小人见识浅薄,当真惭愧。”
旁边苏师爷笑道:“三国里有个故事,倒是像极了当今的官场。”
马广德对苏师爷还是很敬重的,说道“师爷请赐教。”
苏师爷抚了抚鼠须,说道:“三国书中有一回,曹操与袁术相持,结果军中军粮不济,只有三日粮草了,但是若要分出胜负,至少要十日。若是曹操告诉军士们粮草不足的实情,只怕士兵们士气会受挫,甚至士卒有可能哗变。粮官来询问办法的时候,你猜曹操怎么做的?”
马广德皱眉道:“这……不知。”
“曹操暗示他用小斛来应付士兵以应急。粮官问如果士兵不满意怎么办?曹操说:我自有办法。结果没过多久,军营内士兵都因为粮食不足多有怨恨曹操的,此时曹操又叫粮官来,说是要向他借一物以平息士兵的怨气。粮官问是何物,曹操说就是你的脑袋。粮官大惊,口称无罪,曹操说:我知道你无罪,可是如果不杀你,军心就不稳了,你死了,你的家人我会好好奉养的。结果曹操以**军粮的罪名杀了粮官,士兵们一看原本是粮官**军粮,不是曹操亏待自己,于是怨气也就平了。就这样,曹操用三日的军粮坚持到了最后获胜。”
管家赞道:“妙啊,妙啊,曹操不愧是一代奸雄,这招一举两得,当真妙得很。”
马广德白了管家一眼:“妙是妙啊,只是可惜了粮官的性命。而官场之中,咱爷们i9就如那粮官一般么?爷们替上峰捞钱,替上峰镇住地方百姓。得了好处,大半都归京中**们。但若是民愤太大,爷们的脑袋就被要被**们借去平息百姓的怨气了……”说到这里,马广德有些萧索,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