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四起，夜色渐浓。

秦家公馆灯火通明，一年半载不见踪影的少爷回家，所有的下人都忙碌起来。琳琅满目的晚餐一道一道摆上大理石餐桌，应老爷秦苍的吩咐还从酒窖开了一瓶八四年的典藏红酒。

秦皓和右手拿刀，左手拿叉，切着餐碟里色泽鲜美的牛排。

管家敲门进来，鞠了一躬：“老爷，夫人病了。她说没法下楼跟少爷吃饭深表遗憾，恐怕得把晚餐端上去了。”

秦苍把手中的财经报纸搁在桌上，摘下了昂贵的老花镜。虽然已经年逾半百，但他仍旧精神矍铄，几道皱纹难掩威严。

仔细辨认，不难从他的脸上找出跟秦皓和相似的地方。

“嗯，”秦苍的声音平稳有力，听不出什么起伏：“病了就让她歇着吧。”

听闻此言，秦皓和手上的动作迟缓了几分。他慢条斯理地将刀搭在盘边，眸色晦暗不明。

管家口中的夫人，并不是秦皓和的亲生母亲。

他的生母也就是秦苍的原配，在秦皓和年幼的时候便离家出走了。这么多年过去，仍旧是杳无音讯，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后来秦苍就娶了现在的夫人刘玲续弦，刘家当年也是旌州城里盛极一时的豪门，秦苍凭借娘家的势力白手起家，创立了秦氏集团商业帝国。

从秦皓和高中毕业那天起，秦氏公馆的大门他就未曾踏进一步。有那个女人在的地方，就不是他的家。

秦苍几次三番让他搬回来，可怎么劝都没用，时间一长也就放着他去了。

秦皓和当然知道，刘玲只是找个托辞，不想下来见他。

正好，他眼不见心为净。

对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叫妈，他可开不了这个口，不见面对彼此都好。

“交给你负责的那个项目，做的不错，”秦苍拿起高脚杯轻轻摇晃，小酌一口尝了尝红酒的味道：“公司的几个元老，都很认可你，说你是年少有为，有我当年的风范。”

秦皓和把一小块牛排放入口中，“欲抑先扬？”

高脚杯被轻轻的放回原处，秦苍缓缓道：“还记得小时候常夸你有出息的何叔叔吧，他的女儿跟你同岁。那孩子我看过了，的确很优秀。周末在宝珠大厦，你们吃个晚餐。”

他切牛排的动作戛然而止。

“没空。”

秦苍扶着腰站了起来，步履蹒跚地往秦皓和旁边走。他提高了一点分贝，不怒自威的气场笼罩着秦皓和：“没空，就抽出空来。秦皓和，我不是在跟你商议，这是命令明白吗！”

秦皓和闻言冷笑，将银叉扔进盘子里，发出叮铛碰撞的清脆声。

“凭什么？”

秦苍按着他的肩膀，在他耳畔说道：“凭你叫我一声父亲。”

“再说小何哪里配不上你了？性情开朗家世显赫，名牌大学毕业。她喜欢你很久了，每次来公馆玩都缠着你。从小到大都吵着要嫁给你，先见一面再说……”

“我结婚了。”

秦皓和淡淡道。

秦苍脸色变了变，手上的力道加重，捏得秦皓和双肩酸疼：“你说什么？结婚？你疯了是不是！”

他甩开秦苍的束缚，转身面对父亲的勃然大怒，笑意不减：“您不是很希望我结婚吗？”

秦苍扶着椅背颤颤巍巍地坐下，老态尽显的手不住地抖动：“哪一家的名媛小姐，如此不知廉耻，竟敢私定终身，难道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吗！”

“我们秦家这样的门户，怎么能连一场订婚仪式都没有，怎么能连见证的人都没有，怎么能连我这个做长辈的都不知情！”

他摸索着把刚才摘下的老花镜又戴上，推了推眼镜道：“改天把人叫过来给我看看，如果你们真的般配……”

秦皓和：“假如我们不般配呢？”

“是不是打算给她一张支票彰显您的人道关怀？或者把她羞辱的体无完肤扫地出门？还是像当年逼走我妈那样逼走她！！”

秦苍抬手给了秦皓和一记响亮的耳光，打断他还未出口的脏话。

热辣的感觉蔓延在他的侧脸上。对于秦皓和来说，挨打几乎是家常便饭。

联考没有考全省第一，挨打；

全国奥数竞赛不是一等奖，挨打；

加入篮球校队，挨打。

他挨过的打，比陪伴了他五年的篮球还多。

轻则遍体鳞伤，重则筋骨尽断。

早就应该习惯了。

秦皓和用手指拭去嘴角的血迹，低垂着眉眼三分讥笑七分凉薄。

“不争气的东西，你跟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发展到什么地步了，”秦苍重重地咳嗽了两声：“你们已经订婚了？搬到一起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