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

过了半晌，里维才重新镇定下来。

“真是遗憾，圣女殿下。”

他说道：“我原本，是不想出手伤害您的。”

话语落下。

他的手握上剑柄，将剑缓缓从腰间悬挂的剑鞘里抽出，细长的剑身闪烁着清冽光辉。

许多上位的光精灵都擅长使用细剑作为武器，轻盈、灵活、优雅。而且在上面雕刻一些符文，镶嵌蕴含神力的矿石之后，还能当做法杖来用。

里维已经不是光精灵了。

但他曾作为光精灵成长的经历，曾经学会的技艺，不会随着被黑暗污染而消失。

他握起剑，稍稍压低身体。

下一刻，他已经如同黑豹，敏捷凶悍地扑向了猎物。

……

火光接连而起。

冰雪荆棘拔地而生，锥刺深深地凿进树里。

藤蔓七零八落地断掉，土地被翻起，巨树的根茎裸露在空气中，被削断烧毁了大半。

交战还在继续。

高规格神术连续发动。

洛塔的神力在飞速消耗着，即将见底。

时间有限，她意图速战速决，所以出手才又快又狠。

可惜，里维这个暗精灵皮糙肉厚。

他硬扛了冰冻和爆炸，在层层神术中撕开一条路，以手中长剑和洛塔对决。

洛塔在格斗方面也很精通。

但现在的身体实在太弱小，无法在近身战斗方面与凶悍的暗精灵为敌。

洛塔此时处于弱势。

她身上的伤痕一直在增加，最要命的一道剑伤在脖颈上，似乎是擦破了颈动脉，血液已经润湿了衣领。

洛塔给自己及时进行了治疗，但效果不如预期的那样好。她的身体不是很喜欢光明治愈术，而且里维的剑似乎附加了某种阻碍伤口愈合的诅咒。

很好。

她大概明白，大祭司乔伊当初重伤垂死时，他身上的诅咒来自于哪里了。

要诅咒消失很简单——

从术法上角度，将之破译解开。

或者，从物理意义上，把施加诅咒之物破坏掉。

洛塔高高跃起。

她以自己的膝盖撞上里维的脑袋，而后在风的助力下回身，用捡来的匕首击在剑上。

“咔。”

细剑发出了不堪负重的声音。

这种细剑灵活轻巧，但缺点也很明显——容易断。

洛塔：“……”

但是她的膝盖也很容易碎。

她和里维重新拉开距离。

呲牙咧嘴地往自己身上丢治愈神术，治疗自己受到重创的脖颈和膝盖。

“别再顽抗了，圣女殿下。”

里维说道：“还有不到二十分钟，仪式就完成了。”

还有二十分钟，黑暗仪式完成，神格凝聚。

里维的力量会在成神的那一刻起，达到崭新的高度，远远地压过洛塔。

里维问：“还是说，您认为，您能在二十分钟之内赢过我？”

“老实说，这很难。”

银发的恶魔少女这样说着。

可是，她紧握着匕首的手却没有松开。

洛塔说：“但是，我的生命里很少有失败，而且我也讨厌失败。”

里维不意外她的回答。

他后退一步，举起手中的断剑。

“那么，我就以我最强的一招。”他庄重道：“来敬您——我可敬的对手，光明圣女洛洛·塔维尔殿下。”

黑暗的魔力凝聚。

那本该随着剑的毁坏而消失的诅咒，又重新聚集起来了。灰雾流淌，逐渐浓郁，化为黑沉沉的潮水，其中流淌着能够腐蚀世界的剧毒——恶意。

潮水暴涨。

在森林尖啸的风声中翻涌奔腾。

如同巨兽伸出了利爪，张开了巨口，要将一切毁坏，将一切吞噬。

“永别了，圣女殿下。”

里维挥下了他的断剑。

诅咒的黑水狂涌着奔向洛塔。

浓稠的恶意伸出了触须，将银发的恶魔拉入水中，将她缠绕吞没。不过片刻，少女的身形彻底陷入了诅咒中，再也看不见了。

里维看了一会儿，最终感慨道：“唉，真可惜，明明是我的理想型。”

※

诅咒之水冰冷又阴沉。

被它完全包裹住，是一种很难受的感觉。

比溺水更加痛苦，更加绝望——

在这黑暗之中，洛塔的意识沉沉浮浮。

然后，她记起了自己曾经的一段往事。

不怎么愉快的那种——

她做过许多傻事，比如带着鲜鱼去喂龙，结果自己和鱼一起被龙吞掉。比如耍帅飞身跳悬崖，跳到一半被歪脖子树挂住……

与之相较，洛塔记起的这件小事，其实算不上什么。

当时，世界上有一条很特殊的河。

这条河从神国流下，落至地面后，进入了恶魔的地界。前半截还带着丰足的光明神力，是生灵们的快乐水。

后半截就被黑暗魔力所染，遇水即沉，喝水就死。而且还不分敌我，连恶魔也无法避免。

大概只有十几岁的洛塔，在听说这条河的存在后，当即立誓——她要从这条河里游过去。

她从小就是这样的。

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为之。

并且她还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我是神明嘛，神明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洛塔说：“而且，在这个世界上，哪有神明做不到的事情？”

骄傲又任性。

还很傲慢。

光明神说过，翻遍整个世界，也不会能找出一个比魔神冕下更加傲慢的人了。

洛塔大放豪言，转身跳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