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黛玉便在书房里给父亲写信。
书房里是满满的书,布置得也清雅,那架子上的古书,桌上摆的砚台笔墨,虽然含蓄,细细看来,却都是再贵重再讲究不过的。
黛玉斟酌再三,终是凝神下笔,一手蝇头小楷现于纸上。
开头便写自己如今一切都好,让父亲勿要挂心,又写自己的病幸得沈家表哥相帮得已慢慢根治。然后略过来贾府后那些不如意的事,从中择出两三件趣事写上,又想着父亲已年过半百,整日操劳,不免在信上关怀几句父亲的近况如何,叮嘱父亲照顾好自己。
写着写着,却不自觉地落下泪来,洇湿了纸张。
紫鹃在门外等了许久,终于还是敲了敲门,轻声道:“姑娘,先吃饭吧。”
黛玉回过神来,道:“就来。”
黛玉写信时一时伤感,掉了几滴泪,出来时屋里几人都没看出来,只紫鹃观察细致,看出黛玉眼睫微湿,情绪低落,猜出黛玉许是哭过。
但紫鹃如今也算了解黛玉,知道黛玉不是那种难伺候的,只是心思细腻,又眼窝浅,倒也对此情况从容了,三言两语说了几件香菱的趣事,引得黛玉心情轻快了些。
吃过饭后,黛玉戳了几针针线,便觉着热了,自去沐浴,紫鹃便去给黛玉铺床。
林漾过了会儿也拿了安眠香进来点了。
紫鹃回身近前去,细细嗅了嗅:“这香闻着舒服,味道倒与往常不大一样。”
林漾笑笑:“前几日姑娘睡不稳妥,我便求了阿若姑姑要来这香,姑娘闻着好,便换了这个点着。”
黛玉身边这几人,除了雪雁年纪还小,紫鹃与林漾两人倒都是那种心思机巧会照顾人的,相处的也不错。
紫鹃铺完床,见林漾转身要走,就拉住了她。
不待紫鹃开口,林漾倒先问了:“怎么了?”
紫鹃道:“你先坐一坐,我问一问你,你既曾经是沈大爷身边的,可知道他有没有婚约?”
林漾疑惑道:“这倒是没有,不过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紫鹃点点头,似是有些放心,然后风轻云淡道:“只是常听人说男儿先成家后立业,沈大爷既已立业,年岁又正好,却不曾听闻与哪家闺秀相配,有些好奇。”
林漾看了紫鹃一眼:“你既这么问,也别觉得我因着前两年服侍了他几年就偏着他说好话,他不与这府里的爷们一样,人品是最最清正的一个。更何况他本没有根基,全靠自己拼搏,自然是先立业,现今是没有心思在其他事上的。”
紫鹃只笑笑:“这倒也不用你打包票,就看他如何对我们姑娘的,我也看在眼里。”又说,“你自去忙吧。”
林漾却似是知道了她想些什么,转身要走,却又回过神来淡淡说了几句:“我知道你与姑娘相处的好,但照我说,姑娘如今还小,你倒不用替她急这个,心虽是好的,倒显得僭越了。”
她语气平常,却又暗藏几分警告劝诫,紫鹃面色一时尴尬的有些红了,自己待了一会儿,细想这几句,也不禁觉得林漾说的确实有道理,暗暗后悔自己鲁莽。
她倒没真心觉得两人怎么样,只是与黛玉感情渐深,便不免事事为黛玉考虑一二,虽然是因为沈喻帮黛玉良多的缘故,但此番也多是自己胡思乱想。
经林漾一提醒后,又不免对自己所行多思量了下,突然觉得自己这般做更是对姑娘的名声不好,心内后悔,只庆幸自己的话不会传出去。
等黛玉回来,紫鹃脸上的灼意才下去了些,一面给黛玉打理头发,一面低声道:“姑娘今日送沈大爷装着平安符的香囊是姑娘自己绣的吧,姑娘的针线留到外边是不是不大不好。”
黛玉那时真没想那么多,只现下听了也只微微蹙眉:“我当时手头就这一个了,原是亲戚,倒也没什么,何况我送的东西,大哥哥必然不会示于外人。”
又道:“想来无碍。”
紫鹃也明白便不再劝。
第二日,沈喻收拾好行囊,带上东西以及黛玉写的信,只留下赵伯等人并几个护卫留守,便启程了。
只向北走了三日,便调转马头,向着另一条路驶去。
随行众人也丝毫没有异议。
沈喻倒是没有提前告诉他们自己的计划,只是随行者皆令行禁止。
再走两日,于雄安寺与祝承熙接头,两行人变为一行,伪装成商队,同往江南而去。
路上,一行人又弃马坐船,好一番折腾。
祝承熙自知道沈喻是他亲弟弟后还是第一次见他,颇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不自在。
他想着出发前,皇帝拍着他的肩,郑重的对他说,此行功成,便允他代父祭天,他知道,这是对他的历练,也是给他立功的机会,父皇对他的看重,已经几乎是在明示这次之后会立他为太子了。
面对父皇这句话,母后把所有关于沈喻身世的证据死死压下,终究,面对着近在咫尺的太子之位,她不敢冒险。
更何况,太上皇一派还在虎视眈眈盯着皇帝的错处,双生子历来又是不详之兆,此时并不是爆出此事的好时机。
祝承熙从没坐过船,刚上船时晕船晕的厉害,沈喻只能遣人下船时去给他买了减轻晕船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