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接着气道:“她们这般胆大,不仅背后嘴碎林姐姐,咱们家的姐姐妹妹,并着新来的宝姐姐,还有小时常来的云姑娘都编排了个遍,私下里称量各个姑娘大不大方、好不好脾性,这倒是真的一时不知道谁是主谁是仆了。诸位姐姐妹妹忍得,林姐姐忍得,我原比她们泼辣些,我忍不得,所以我今儿就把这起子嚼舌根的都绑了,老太太罚我吧。”
老太太本最自得于公府气派,如今却出了这等丢人丢到亲戚家姑娘的事,登时一脸怒容,扶起探春来:“好丫头,干得好,就该这样。”
然后向凤姐、王夫人问:“你们怎么管家的,这样的都能在府里留着,越发不像话了。”
凤姐、王夫人连忙站起来赔罪。
虽则问的是两个人,其实主要矛头对准的是王夫人,毕竟虽然王夫人早就将管家权让了出去,贾母听了依旧连着她们两个一块儿骂,可见是知道谁的错大。
毕竟不论是周瑞家的还是那守夜婆子中领头嘴碎的,都是王夫人的陪嫁,敢做出这等事也是王夫人平日里优待她们。
她们毕竟都是王夫人的老人,王熙凤一个小辈,就算知道,又能怎么处置不成?
故而探春也知道,今日之事原本最好的解决方式是找王夫人通气,先让王夫人自己把人发落了,然后把事情压下去也就完了。
坏就坏在,探春先听吴婆子供出着那婆子与人随便称量评判自己姊妹,后又仗着自己是王夫人的人,对探春出口讥讽,不放在眼里。
手下的人是这样想的,王夫人难道不也是这样想的,这一个佛口蛇心、面慈心苦的人,还有维护她的必要吗?
毕竟探春素来自傲,又是个不大到十岁的年纪,气性大,是断断忍不得旁人如此欺辱的。
只是她原是依仗着王夫人过活的,如今这一遭下来,定然得罪王夫人,也算是与王夫人撕破脸了。
探春这时眼眶里的泪落得倒是更真实一些,她岂不知自己母子三人俱在王夫人手里,日后的婚事也捏在王夫人手上。
只是思来想去,日后前程也在此一博了。
她这一次是揣摩着老太太的心做事,也在老太太面前露了脸,显出能干来,老太太毕竟明理,知道自己的价值。
只要老太太好好的再活五六年,便不怕王夫人随意把自己嫁出去嗟磨。
“我一个女孩,发生这事儿一时慌了,先把消息封了,几个婆子关了起来,”又对凤姐福一福身,“琏二嫂子别怪我多事才好。”
贾母面露赞许,凤姐察言观色,也对探春道:“好个三妹妹,我素来自诩精明强干的,如今可是再不敢这么说了,三妹妹这处事倒比我强了千百倍,可把我羞煞了。”
贾母道:“既如此,你领了她去,让她给你打个下手也罢。”
探春心里漫上一阵惊喜,暗想,走对了。
贾母话一出,直接让她摸着管家权了,日后真是再不必攀附于王夫人了。
凤姐也是一惊,想着贾母这是真个恼了王夫人了,故意提拔庶女给她没脸。
凤姐虽是王夫人的内侄女,素来站一条线的,但打量今日这局面,却也趋利避害,一时没敢站出来给王夫人辩解。
又想着贾母如此吩咐也好,探春毕竟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虽接过这一摊去,但大约能力有限,以后也不会长在府里,没法动摇他的管家地位,又算是个免费劳力,不碍着什么。
凤姐因此接话道:“那倒是好,可见老祖宗疼我,见不得我劳累呢。”
贾母被这一提醒,突然想起来凤姐怀了,也微微收起怒容,道:“凤丫头站着干嘛,快坐下吧,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着实劳累些,几个月了?”
“近五个月了。”
“好,酸儿辣女,你这般爱吃酸,定生个男娃。”
“老祖宗取笑我是个醋坛子不成?”
凤姐把氛围拉了回来,王夫人也找机会坐下了。
贾母又说:“咱们家这几年也是愈发宽松了,合该整治整治,那几个瞎了眼黑了心的,都先处置了,再撵出去。”对着凤姐道,“凤丫头,你去办。”
王熙凤隐蔽的看了看王夫人不愉的脸,又从老太太的话里琢磨出要重惩的意图,头一次恨自己这样察言观色,到如今夹在两人中间。
但贾母素来是老封君,辈分高又有个孝字压在头上,她的意思再难违背,也只能应下了。
不一时,有丫鬟出来报,黛玉醒了。
众人一时都涌了进去。
因有众多女眷,刘询宜也与贾府素无交集,既医完病人,便悄悄告辞了。
这边贾母搂着黛玉涕泪一番,才想起刘太医来,夸赞几句刘院正名不虚传的医术,又问人如今还在吗,被眼神好的丫头告知人已经早走了。
有个医术好的太医,相当于多一条命,素来哪一家的老太太都争着结识的,贾母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如今白白见刘询宜从眼前飘走,内心着实可惜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