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什么?”
孟歧川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才再响起来,“爸爸说,不要回头看。”
胖子并没有什么同理心,他笑起来,“他是死在你面前,又不是你身后,惨样你不看也看见了,怎么会说这么一句话呢。也是好笑了。”
孟歧川说,“对哦。他尽做好笑的事,大概是喝醉了吧。又或者头摔坏了。脑子不清醒。”语气并没有什么起伏。
“你爸爸死了,你再也没有亲人了,不难过啊?”
原渚坐在床上,手指下意识地蜷缩握着。
许久孟歧川的声音才再响起来,“我有情感障碍。不太能感觉到难过。”
明明信口胡说,但她说得太认真,任何人听了也都不会质疑其真实性。
即便是胖子这样的人。
如果原渚没有在半夜听到过她压抑的哭声,也会信以为真。
这是原渚第一次思考,孟歧川是什么样的人?
胖子之后,进来房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躺回去闭上了眼睛。仿佛睡熟还没有醒。
胖子在床前站了一下,看了他露在外面受伤的手,又查看吊的药袋上写的是什么药品名,才转身出去。
走时带着亲昵的责备,对孟歧川说,“我听说原渚真是你扎的?为什么呀?”
“我们上楼的时候,有个小姐亲了他一口。我不太高兴,不扎他一刀,他怎么记得下次不行?”
胖子像是听到什么可乐的事,大笑起来,说,“我就说你们是天生一对吧。看着温温和和的,都有股子狠劲。小丫头,你这样可不行呀。以后他要哪里惹你生气,你就跟你胖哥我说。尽量不要动手,影响他赚钱。说不好也耽误我的事”
她就乖乖巧巧地应声,“胖哥。知道了。”
胖子又说,“少和治安署来往。”声音沉了很多。
孟歧川似乎吓到了,立刻说,“不会了不会了,这次也是他自己突然找上门来的。”
脚步声远去,门关上。
孟歧川在门边站了一会儿之后,就哼着歌进厨房去了。并没有受到惊吓的后怕,旋律轻快。
原渚从床上起来,走出去,隔着客厅看向站在厨台边的少女。
她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若有所思,但这并不影响她哼出来的旋律。
自己真的了解孟歧川吗?
原渚看着那个背影。她虽然真实存在,却好像浮在空中。
除他以外,没有和任何人产生感情上的羁绊。
原渚唯一知道的赵中意,是她养父,酒鬼,对她很好。
但赵中意已经死了。
同学都跟她疏远。而她自己也没有想过要刻意去改变这种状态。学校对她来说,就是读书的地方。
在校外,虽然有几个打工地点,但那些地方对她来说就是赚钱的地方。
说起这么一个人,大家当然都认识,但没有人了解她。
如果非要问,也只能得到‘话少’‘漂亮’‘成绩好’类似的浮于表面的描述。
自从孟歧川在他这里住下之后,从他的角度来看,孟歧川的生活也非常简单。
每天早上七点多出发去学校,晚上五点半准时回家。周末在家刷题。连楼下都很少去。
也从来没听说她要去见什么朋友,或者谁约她一起去做什么。
她的个人终端很少有信息,也没有人跟她主动通话。偶尔有,也只是学校发送的作业。或者打工的地方向她确认,是不是真的不会再去工作了。
她存在,但似乎没有任何真正深入的社会关系。
原渚以为自己很了解孟歧川,但有这么一瞬间发现,自己实则对她一无所知。
在放假的第三天,原渚体温终于完全降下来。
周一早上孟歧川去学校,他照例拿着书包送她下楼,她坐上了车,趴在车窗沿上问他:“那你今天做什么?”
“你怎么老问我这个?”
“没什么。”孟歧川说,但车子启动的时候她又说,“有时候课间,我会想,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她眼睛亮晶晶,脸颊红红的,微微上视看着他。
他的心有些燥热,脸上没有波澜,但回答说,“可能去俱乐部。如果感觉不太舒服,会在家睡觉。”
车子扬尘而去后,原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有立刻离开。
超市小妹出来买早点,兴冲冲地打招呼,“原哥一大早什么事这么高兴?”
他回过神摸了摸脸颊,“没什么。”转身上楼去。
换掉睡衣下楼驾车,去了那个位于外环的赵中意和孟歧川居住的旧套间。
他预感到一切都快结束了,离孟歧川的终考也只有一周时间。
很快他和孟歧川会离开这艘星舰。
这个地方,两人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当这艘星舰被抛在身后,上面将埋葬她无人知晓的过去。
原渚觉得,在离开前,自己要多了解她一些。
那么,她就不再是游离在一切之外的孟歧川。这世上就会有一个人,完完全全地知晓她一生的故事。
从出生,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