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在很久很久以后,重新回望过去那段岁月时,才知道,师父当初把书留给我,不是因为是他唯一的弟子,而是因为我,在所有看似毫无关联的一系列事件中,本就处于漩涡的中心。
其实我最开始想过,把所有的一切都带到坟墓里去,轮回去了六道。平心而论,我殷梁平时也没做什么亏损功德之事,所伏之妖鬼,若无害人之心,我也谆谆教化,待其向善之后,也听凭它物重归山林;至于那至邪之物,我也没有一丝心软,将那些个魑魅魍魉全都束之以绳,当然,是我自己的方式。
但是为了那些人,我改变了自己的主意,在很长的一段时光里,一字一句缓缓把过往经历写下来,为的不是取之有名,只是为了忘却的纪念罢了。
所有的一切,都要从一本书开始说起。
自从我记事开始,一直都跟着我师父生活。我们住在雾清山脚下的一个道观里,那里四季不分明,终年都是云雾缭绕,倒合了雾清山的名字。我师父他是个与世无争的人,潜心向道,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
十八岁以前,我就生活在道观中,这里鲜少有人来拜访,所以我的工作倒也清闲,除了日常在偏房中诵书,就是打扫整座庭院,把香案上的香灰掸落、扫除,再给神龛换上新鲜的水果贡品。
这其中,唯一不必踏足的,便是师父的住处。那里只有他能踏入,不要说我,连偶尔行经此处的高僧老道,也只是奉上好茶相迎,从来没有朝他的住处引。
唯一出道观的机会,便是去打井水。
道观中原本有一口上了年纪的石井,常年透着寒气却不出水,据说是道光年间修建的,年纪比这个道观还要久,后来就干涸了,再也不出水。但是诡异的是,我时常能听见那口井中,飘出奇奇怪怪的声音,这声音只在后半夜能听得到,不过我去问了师父,他只告诉我不必理会,也不要去关心。
日子日复一日地下去,也许有朝一日,等我师父慢慢老去,风烛残年之时,我会继承他的衣钵,在这个道观中扎根下去,也许我也会收一个小徒弟,承担起养育他的责任,等到他长大了,我就变成了我师父,他就变成了我。
这样看来,道观仿佛就像一个隔离在时间之外的桃源。
直到我的师父重伤的那一天。
那天,井中的啸叫格外渗人,风声仿佛要把墙刮倒,连月光都是血红。
后半夜,我觉得身体有些发凉,思绪也很混乱,又是苍茫沙漠黄沙滔天,又是连绵雪山林海高原,所有的东西都一股脑地涌进来。我睡不着,于是点起两盏灯烛,一盏放在床案上,另一盏放到门旁边的木桌上,又从陶壶里倒了点茶水喝。
外面的妖风越刮越大,好像有什么东西夹杂在风里一般,我也不敢出去,只是诵读手中的书,分散自己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