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女的话让左兵卫正夫脸色骤变,他高声截断了女人未说完的话头。
兄妹的争论吵醒了沉睡的老人。
“母亲——!”
左兵卫正夫和左兵卫亚美惊喜的喊道。
而作为妻子的左兵卫抚子反而恐惧似的缩着肩膀,躲在左兵卫正夫的身后,看不清她的神情。
挂着输液的老人在一干人神情各异的目光中睁开眼,她没有去看第一时间围上来的兄妹二人,反而将目光放在了空无一人的打着点滴的手边。
她的目光祥和,仿佛在看重要的亲人。
可是在她的手边,分明没有半个人影。
“……铃酱,你把围巾戴上了啊,很好看哦。手套奶奶已经绣好了,就在枕头底下……”
“母亲!铃铃已经去世三年了!”守在窗边的女人哭喊出声。
她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现在,母亲也不愿意多看他们一眼,他们这些活着的人,难道还不比一个死去的孩子重要吗!
始终保持沉默的神上朱里眯起眼,他看见那个穿着红色和服的女童正趴在床边,脖子上绕着红色的围巾,小心的牵着老人的小拇指。
女童的小嘴微张,有一股黑气正缓缓的从老人的身体,吸进她的嘴里。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赭发男孩,抱紧了环绕在少年脖子上的手臂,不忍地转开了视线。
“说什么傻话呢,铃酱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
衰弱的老人颤抖的想要抬起手,去摸女童的脑袋,但是沉重的身躯,却让她连手指都无法挪动。
“先生!您还不动手吗!”
委托人左兵卫正夫脖子的青筋暴起,他忍不可忍的大声吼道。
“如果这是委托人的意愿的话。”
黑发少年冷淡的说道,他空手那一只手臂抬起,掐了一个手诀。
下一秒,趴在老人床边的和服女童出现在众人眼前。
“怎么会!”
距离老人最近的左兵卫亚美惊异的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面前的一切。
朱里注意到,当左兵卫亚美露出害怕的表情时,那位始终保持着薄弱存在感的律师,左脚突兀的往前迈了一步,却又堪堪停在原地,没有动。
女童阴沉目光落在脸色骤然惨白的左兵卫正夫和左兵卫抚子身上,一言未发。
“铃、铃……”
左兵卫抚子全身颤抖的滑跪在地上,她的眼神在极致的恐惧和极致的喜悦之间切换,嘴唇嗫嚅,说不出一句话。
而与之对比,左兵卫正夫就显得镇静得多。
不如说,他惨白的脸上,竟然露出了狂喜的笑容,连嘴角的伤疤都显得无比狰狞。
男人大喜的指着窗边的女童,大声喊道,
“对!就是这个东西!我们就是被这个东西害得……快消灭她!”
如何形容现在的左兵卫正夫呢?
只能说此时这个男人,癫狂的模样,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偌大家族的家主。
“住口——”
一虚弱一尖利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如子弹一般冲向了男人。
“母亲?”
左兵卫亚美不敢置信的看向开口的老人,似乎第一次看见对方如此气愤的模样。
而另一边,只能无力发抖的左兵卫抚子仿佛获得无数力量般,她尖叫地从地上爬起,扑向了自己的丈夫,
“住口!你这个该下地狱的畜生,我不准你再伤害铃酱!”
左兵卫正夫抓住了女人想要往他脸上伤疤挠的长指甲,气急败坏的说道,
“该闭嘴的是你!我这还不是为了你……”
“呵呵!左兵卫正夫,收起你那副虚伪的嘴脸,如果不是你跟那个保姆……我又怎么会!怎么会!我当初就该把你砍死!”
女人尖叫的冷笑。
对她来说,这大概是对女儿的赎罪,也是能做的唯一的保护。
“滚出去!你这个肮脏的东西,你还想危害我们到何种程度?”
奋力制住妻子的男人猛地扭过头,对着老人床边的女童呵斥,他说完又急急的转向神上朱里,催促,
“先生!请您——!”
然而黑发少年没有理会他,只是看向还在不断吸收老人身上黑气的女童。
女童也没有理会男人,只是固执的握着老人的手指。
“——已经可以了,铃酱。”
老人低弱的声音,让广间瞬间安静了下来。
无论是发疯的抚子,还是气急败坏的左兵卫正夫,都直直的看向躺在床上的老人,他们的脸僵硬极了,比红和服的女童,更像妖怪。
“已经可以了,铃酱。”
老人看着女童,坚定的重复道。
和服女童定定的看着老人片刻,慢慢的垂下了脑袋。
连接着她们之间的黑气消失了。
老人满意的笑了出来,她虚弱的脸色突然泛起了红光,精神也振奋了起来。
这是她半年以来,身体最好的一刻。
左兵卫亚美明白了什么,她捂住嘴,双眼变得通红,眼泪从脸上滑落。
这一次,老人顺利的抬起双手,分别按在了床边一大一小的女孩头上。
她对女儿说,以后会社就交给你了,好好打理,也不要勉强自己,不能参加你的婚礼很抱歉,记得结婚以后不要太欺负人,该撒娇记得撒娇。
她对默不作声的女童说,
“奶奶织的围巾和手套记得好好戴着,外头不比家里,太冷了,容易冻坏了身体。”
“别老是光着脚跑来跑去。”
“以后记得离坏人远一点,奶奶不在身边,你要保护自己。”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低,有光在她的眼里逐渐涣散,最后的最后,她轻轻的说道,
“走吧,铃酱,离开这里……”
“去玩吧,去成佛吧……你、是自由的……”
老人在女孩们的围绕下,微笑的闭上了眼,在她的床边,心率检测器发出长长的蜂鸣声。
床边,身着红色和服的女童,松开了老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