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觅走在前面,越棠跟在她半步之后,不远不近的距离,沈觅不用回头就能感受到越棠的轻快心情。
两名侍女跟在两人身后,路上偶有泥泞,沈觅带着越棠绕了一小段路,只走卵石铺成的小道去书斋。
一路上的学子身上或长靴上总带了些泥点,沈觅和越棠一行人身上却依旧干净。
越棠注意到整洁的衣物,轻轻赞叹了一声:“殿下记性真好!书院小道众多,很少有人能这样避开泥沼地。”
沈觅一怔。
听到越棠满是钦佩的称赞,再看小少年满眼的敬重,她忽然有些惭愧。
其实并不是因为她记性多好,是因为她前世在书院待了好几年,从折青院往书斋的这段路走了那么多次,当然再熟悉不过了。
沈觅不好意思应下,只好笑了笑,道:“昨日便走过这条路。”
越棠点了点头,清透眼中的钦佩仍旧没有少半分。
他抬眸看向前方小路尽头的书斋。
难怪殿下这样熟悉。
书斋门半掩着,此时时间尚早,学子三三两两推门进去,一见到沈觅,便恭恭敬敬拱手行礼。
今日好几人被接离书院,昨夜的动静想必都已经听说过了。
沈觅送越棠到书斋前的广场边,正要让他进去,却见薛二和段英结伴从对面的小路走过来。
见到沈觅,薛二瞬间顿住,睁圆了眼睛看向这边,又看到沈觅身边焕然一新的越棠,眼中怒气渐起,但是碍于沈觅,又只能忍着。
昨日的人被收拾妥当了,可这两人却只停了一日学,便能好端端地继续上课。
越棠同样看到了两人,他顿了顿,才又小心地跟上沈觅的脚步。
沈觅注意到越棠的小动作,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安抚道:“不用担心。”
越棠小小地应了一声。
她抬眸对着这两人勾了勾唇角,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视线都对上了,不行礼也说不过去。
段英硬着头皮拉上薛二便朝沈觅走过来,看也不看越棠一眼,恭敬道:“见过清晏殿下。”
沈觅挑眉:“这次认出本宫来了?”
段英低头道:“前天夜里,是段英瞎了眼,冒犯了殿下。”
沈觅只笑了笑。
薛二看着越棠此时整洁华贵的模样,眼中的鄙夷越发明显。
段英咳了一声,薛二收敛了一些。
段英低眉顺眼地歉声道:“南朝的琐事给殿下添麻烦了,实在是扰了殿下安宁。”
听到他将争端全归为南朝内部矛盾,显然是想大事化小。
沈觅神色波澜不惊,只是眼神却明显凉了些。
段英瞥了一眼越棠。
越棠抬眸看着他,眼神纯澈又安静,和往日一样无怨无恨,软弱地像河水里的水草,任人随意弯折扭曲。
令人生厌。
段英眼中闪过不屑,想到了什么似的,话音一转,恭恭敬敬道:“我和薛二已经知错,我们会尽快接越棠回听涛院,以免继续叨扰殿下,南朝的事给殿下添麻烦了。”
越棠抬眸看了段英一眼。
他作为南朝人,本就应当在听涛院中。
段英所说确实无可厚非。
“小棠伤还没好,等他伤好了再说不迟。”
沈觅的嗓音较寻常少女更低一些,带了一丝更沉更稳的质感,尤其是她在面对旁人时,漫不经心的语气更显疏离,完全不是私下的温和模样。
她直接驳回段英的话,语气不容拒绝。
越棠怔了一下。
他轻轻碰了一下手臂的伤口。
因为沈觅一句话,他眼中的暖意满地几乎要溢出来。
沈觅看着他,皱了皱眉。
这两人比昨日那群少年对他的欺凌严重多了,沈觅严惩了昨日那些少年,理应不会对薛二和段英轻拿轻放。
可他完全没觉得再见到毫发无伤,甚至精神抖擞的两人有什么问题。
过去应当也是这样,从没有人因为欺负他而承受过什么代价。
沈觅暗自轻叹一口气,主动问道:“听闻你二人昨日没有来上课?”
“三殿下昨日醒来已经责罚过我们了,我们也知了错。”
段英心中警铃大作,目光隐隐露出防备。
一听到沈觅提起昨日两人没来上课,越棠便立刻明了,沈觅想要帮他出气。
昨日那些人在欺负他时,也在侮辱沈觅,他们是北朝人,沈觅自然方便发落他们。
可是,他是南朝人,本就不该拿他自己的事情过多打扰北朝的公主殿下。
事涉两国,便是沈觅,也不能为所欲为。
况且,薛二和段英……
他二人除了前夜怒极,也不曾对他下过那么重的手。
越棠长睫颤了颤,犹如蝴蝶羽翼,覆在极为漂亮的眼瞳上,他轻轻扯了扯沈觅的衣角。
沈觅回头看他。
越棠眼睛清澈又认真,喊她:“殿下。”
他认认真真摇了摇头,“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殿下不要再为小棠而困扰了。”
他真诚极了。
他的意思是,不想她再收拾薛二和段英,这件事,就让它过去了?
沈觅睁大了眼睛。
越棠没有阴阳怪气,也没有话里有话,他的想法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就是他说出来的意思。
他不想惩处薛二和段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