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上的泪水渐渐冰凉,越棠轻轻撇过头。
泪水沿着下颌汇在一起,慢慢滴落到衣袖上,洇开一片潮湿。
沈觅不自觉按了下手背,平稳好心神,拿着药膏力道轻柔地涂到他手臂上,又一圈圈缠好细布,最后手法极轻地打了一个结。
“今日怎么又怕我了?”
沈觅照顾他的情绪,随便说着话打破安静。
过了一会,越棠抽噎了一声,终于小声开口。
“越棠不想给殿下添麻烦。”
“殿下太好了……”
他声音都哭地沙哑起来,几乎说不成句,抬手将泪痕擦干净,很快又哭地一片水痕。
“我没有想要恃宠而骄。”
“我也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我不想让殿下因为我被人说闲话……”
满心的委屈终于能够说出来,小少年哭地上气不接下气。
沈觅蹙紧眉,越棠口中莫须有的“恃宠而骄”,她没宠他怎么骄,她倒是真该费心思宠一宠他,好让人投鼠忌器。
此时沈觅也无暇纠结这一个词,只无奈地看着越棠发泄一般哭地伤心极了。
她对他来说,只能算是一个异国稍微有点善意的人。小越棠到底受过多少委屈,才会因为陌生人的温和尊重而打破佯装的不在意哭出来。
沈觅心底那一丝不忍终于还是压过对着越棠的不自在,稍微靠近了些,拿着帕子去擦他满脸的泪水。
她一靠近,越棠便忍不住轻轻靠过来,抱着她的手臂,将脸颊埋在她肩头。
少女周身清淡的冷香沁在鼻尖,他哭地浑身颤抖,滚烫的泪水几乎灼穿人的肌肤。
沈觅叹一口气,头向一旁侧了侧,终究还是没有推开,抬手半揽着他,耐心道:“日后你都有我护着,谁也不能再欺负你了。”
小少年将她的手臂抱地更紧了些。
明明一开始是她忽悠人导致他直接被针对,也是她不小心摔晕了他,后来还是因为她带他来折青居,他才被人拦住辱骂,最后却都是他怕地不敢说话。
越棠独自在书院那么久,他的惧怕几乎不可能是怕别人打他。
面对沈觅的这一分后怕,仿佛是他想拼尽一切也要讨好他遇到的这一分善意。
尽管沈觅只是因为任务才对他悉心照顾。
沈觅拧紧了眉。
方才那句话或许是情绪上来的冲动,但是现在冷静下来,沈觅叹一口气,她承认,她有一点心软了。
“小棠,以后不要怕了。”
沈觅特地改了称呼。
小棠。
本还有一点难以启齿,但是这两个字说出来了,沈觅反而轻松了一些。
越棠呜咽着“嗯”了一声。
“殿下,小棠无以为报……”
闻此,沈觅只低声笑了一下。
“放下心,以后我都会好好护着你。”
灯火静谧,夜色温柔。
哭声渐小,越棠慢慢缓过来,却还是不动,抱着沈觅的手臂不松手。
沈觅笑了一下,还是小孩子性子。
可若是平日,碍于两人身份和越棠一向的拘谨守礼,他怕是不可能这样露出小孩子的脾气。
沈觅无奈,今晚索性也随他了。
厢房中渐渐只有灯花噼啪的偶尔一声,沈觅肩头重量渐渐凝实。
沈觅偏头一看,越棠长睫垂着,阖上了眼睛,已然是哭累,昏沉着睡着了。
让人送越棠去床上休息,熟练给他掖好被子,沈觅熄了烛火,合上房门离开。
厢房中温暖依旧。
静谧中,越棠慢慢抬手,揉了揉哭肿的眼睛,面无表情。
和之前软糯无助而落泪的仿若两人。
-
清晨,积雪已化了一半,折青居中弥漫着冷调的松竹香气,在朝阳中氤氲着薄薄雾气。
雪化时最冷,沈觅用完早膳后特地裹得严严实实,敞开房门在堂中等越棠出来。
朝阳金辉从门槛渐渐爬上膝头,沈觅懒洋洋地单手撑着腮,层层广袖堆叠在桌上,看院子中的残雪从树梢坠下来。
少女眼眸懒散地只睁了大半,浑身都是舒适的惬意。
比起上一世天天刷任务,不是去赴鸿门宴就是要往虎山行,现在只面对着一个稚嫩还听话的越棠,沈觅简直不要太轻松。每日早早起来,在院子中看日升看雪落也是满心享受。
如今折青居里暂时只安排了两个侍女、两个小厮、两个侍卫,负责日常采买、洒扫、起居、餐食、护卫等,院子安静又空荡。
越棠用完早膳从厢房中出来,便直接往沈觅的正屋走过来。
少女托腮看雪,慵懒又悠闲,秾艳的五官柔和下来,仿佛一支半开的姚黄牡丹,明艳又动人。
看向院子的视线蓦然被挡了一小片,沈觅抬眸,越棠正站在门边,挡住了撒在她腰间的一小片阳光。
他今日穿了红色锦衣,袍摆衣袖纹饰着祥云白鹤,艳丽的颜色衬得越棠气色也好了不少,唇红齿白,眉眼剔透,漂亮极了。
冬日里,书院并不强制要求穿校服,昨日小厮来问给越棠备什么样式的冬衣,沈觅下意识便说,红色。
前世见过越棠穿红衣,看别人着红裳始终差了点味道。
如今看着红衣小越棠,却是和前世不一样的又软又朝气。
沈觅弯着眉眼看了一小会儿,便起身走过去,道:“我送你去书斋。”
越棠漆黑的眼眸水润而清澈,听到沈觅的话,先是怔了怔,随即便点了点头,眸光明亮。
“小棠多谢殿下。”
这两次哭似乎彻底拉近了越棠对她的距离。
肉眼可见地,越棠对着她更加轻松了些,甚至隐隐有些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