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眯了眯眼,对面球场的大曲正紧紧皱眉没好气地瞪着自己。
小瞧对手是很危险的,前辈。这个道理即使是我们立海的一般部员都早就懂得了,你是不是太欠缺历练了呢?
幸村勾唇,将网球轻抛。他的发球保持了一贯的精准,路线刁钻得直落中线内角。
种岛在后场跑到弹起的回击点,对这种不温不火的发球心有怀疑。他很清楚对方似乎是打定主意要利用他们俩来练习,也能分辨出方才真田逐渐变化的回击。完全被后辈两个人玩弄在掌心的比赛让他对幸村的好奇上升到了顶峰。
他冷静地回击,十分配合地把小球给回了真田。
“如你所愿,若是有能破解的办法尽管用出来。”种岛挑了挑嘴角,“我正好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困境了。”
他那种游刃有余的态度让很多观众都替真田捏了一把汗。在第二局里就被彻底破解了雷,此时真田还有什么办法能改善被种岛的“无”克制的现状呢?
真田的回击丝毫没有受到对手的影响。他本身的抗压性很强,除非被人恶意挑衅很少动怒。而比起单打,和幸村共同在场上所拥有的稳定感让对手给予的压力变得不值一提,因此从一开始就根本不会把种岛的话放在眼里。他几乎真的把这几局当作练习来打一样,在回球中不断尝试着不同程度的施力和球路。有几次他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正在对自己的打法进行分析,连回到拍上的小球都体贴得恰到好处。
比分在慢慢咬持上升。每当种岛将真田的火破解得分后,幸村就会利用ace发球得分,斩断大曲碰到球的可能。漫长的“练习赛”被幸村引导着节奏,而种岛则出乎意料地配合。这样的状况造成的效果是很显著的,众人都好像出现幻觉一般渐渐发现了真田的变化。
那个少年并不像任何开启了无我境界的人一样。浓重的黑气包裹着他,似乎把整个人都凝聚成了深红。他在不断使用火的同时慢慢把自己融入了其中,他的手臂像是被黑焰缠绕着,暗红的巨蛇在肩上吞吐着火球。他的回球绕过了网前的紫发少年,如同炼狱中驱赶亡灵的狱卒,把对手用足以烧毁灵魂的热浪包围住。
小球在种岛的球拍上狠狠钻着,他的手臂似乎被这个热度灼伤,向来自满的洞察也无法判断这个球到底该如何回击落点。他突然发现自己曾经放下的话是多么天真,而游刃有余配合幸村节奏又是多么愚蠢。在幸村的精神力发现了他的漏洞后,这个黑帽子的孩子也通过不断的对打冲击着他球拍的承受力。
种岛几乎能感受到拍网发出的呻吟,那到达临界点的拍线正在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他的手臂慢慢向下,拍线的摩擦正慢慢崩坏……
“砰!”
小球终于穿透了那个久经磨练的拍网,在最中心钻出一个洞口。它在滚落在地时还擦出了深灰的痕迹,让种岛无法不为此而惊讶。
“40:30!”
这是真田在这场球中第一次攻破了种岛的防线。他的雷曾被对手击破,甚至穿透了他的球拍,可现在所有的回应都被原封不动地报答,就好像无声的宣战。
他被帽子拦住的双目在阴影中闪着寒光,即使再勇敢的人也会不由得移开目光。他明明一言不发,却好像有什么声音从天际轰隆地呼喝。那雷声如同神明之怒,又似冥王咏叹。
球场上的这个人被称为“皇帝”,然而直到现在,众人才明白帝王不可触犯的威严。
那曾经惊鸿一瞥的黑气终于露出了真面目。能够冲破灭五感的招数,真正足以令人心生胆颤的震慑。
幸村静静地注视着真田的背影。那个少年就像他脑海里一直存在的身影一样挺拔,不久前自己还和这样的真田被球网隔开两端,而此时却能看着恋人站在网前挥动着武器攻破堡垒。
他一直担任着这个双打组合的控制者,但现在终于能在身后望着这个人强大的肩膀放心地微笑。
他轻轻地张口,温和的声线传入真田的耳朵。
“弦一郎,下一局,让我见识一下另外几个吧。”
——
这个第五局或许称得上比赛到目前最令人感到震撼的。比起被众所认知为第一人的幸村,真田真正展现了他独一无二的网球之路,而这种被人见证的进化更加让国中生们燃起热血。
人们还能记得曾经他打断幸村发带的场面,却无人用肉眼真正看懂球路。他们几乎不敢眨眼,生怕错过这个难得分析黑气的机会。
种岛更换了球拍回到场上之后,比赛进行得格外迅速。幸村的ace让最后一分毫无悬念地落下,而分数也变成了令任何人都不曾料到的4:1。
“我没想到修君会打得这么不顺手。”看着难得眼神发亮的德川,入江有些内心好笑。他知道种岛和大曲尚未发挥全力,但显然到现在国中生的这两个孩子也同样游刃有余,“你觉得这一盘会如何?”
“我不想对不可预料的比赛发表评论。”德川沉声说道,“或许在真田破解‘无’之前我还会对种岛前辈他们满怀信心,仅仅幸村一人并不具备足以抵抗两位前辈的实力,但双打中的意外太多了。”
他对这个让自己产生共鸣的神之子非常好奇,曾经共餐时留下的温和印象在一次次看到这个人在球场上表现后被打破,若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球场上的幸村,说不定德川会认为是第二个平等院。
“那个黑气非常了不起。”入江托着下巴盯着正在交换场地的四个人,“幸村君现在的灭五感应该是普通的天衣无缝无法突破的,但是在和他比赛中真田君顿悟所诞生的这个黑气却能让修君也感受到威力……”
他想到自己和种岛聊天时说到过幸村的精神力,都认为和幸村的比赛会是一场硬仗。然而目前看来,在突破精神极限上,这个真田君有天然的悟性。
“大曲现在还没有办法抵抗幸村君的精神压力,大概只有在下一盘才能看到那一招了吧?”入江笑眯眯地推了推眼镜,话语里似乎认为一军将在这一盘无法逆转比分。
“为何如此断定?”
“是叫‘四如’的对吗,真田君的绝招。”入江指了指那个少年被黑气包围的状态,“他才刚刚开始呢。”
这是本场双打的第六局,一旦二军再次破发成功,那么在最后的决胜局里将有绝对的优势。重新开始的种岛发球局变成了真田的舞台,在后场的幸村只需负责接球,他和真田的角色似乎颠倒了一般,网前的少年将种岛的回击全部拦住,每一球都似乎叠着黑焰。
一球在迷雾之林中穿梭,被无形的巨手抓住轻轻放回对面;
一球迎着凛冽,在真田的拍下化作冰寒的飓风奔向来路;
一球终于瞄准了刁钻的死角,却被瞬移的少年护住,仿佛场内固若金汤无处落脚一般。
这些甚至不是那令人惊艳的雷。真田的剑道四如在此刻彻底蜕变,他的火是阿鼻业火,他的林是迷雾游林,他的风是八寒冰风,他的山是寂静针山。
他不再仅仅把两个当作攻击,两个作为防守。他的四如已经成为狱门的镇兽,而它们的主人就是那高坐皇位的冥王。
他的黑帽是神灵的冠冕,球拍是落在判文上的墨笔。他轻轻张口,便能夺取小球的灵魂,让它们臣服,听从指挥地飞向归处。
他的身后站着一位静静注视的神祗。
这里是天堂和地狱的交汇,没有任何人能够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