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良正负手站在薛雪凝的病床前，面上一片平静，眼神略深邃。老伯欢喜地叫了：“长老，家主找来的千草门的人来了呢，夫人这下有救了啊！”

薛子良转身将我细细打量，我也坦荡地任由他看。

薛子良微微皱眉：“张伯，你先下去吧。”

待房中只剩我们两个活人和薛雪凝这个活死人时，他才淡淡开口：“你真的是家主请来的？”我微微点头，语气带笑：“那是自然，不然我为何无缘无故救这么一个练过蛊术的活死人……”

薛子良的眼神闪了闪，“若真是如此，还请先生以真面目示人。”我有些怪异地笑了起来：“我怕我若是以真面目见长老的话，长老应该会被吓住的。如此之大的罪过，我可承受不起呢……”

薛子良的呼吸一滞：“先生，还请以真面目示人。”

我轻声叹气，人为什么一定要见到别人的真面目呢？即使见到又如何，那不过是一层表象而已，那一层薄薄的皮肤下藏着的是什么心思，谁能够猜透呢？

我将络腮胡撕下，见到薛子良放大的瞳孔，有些恶趣味地像，看吧看吧，我就说你会被吓住，偏偏不信我，这就是不相信本半仙的下场啊……

薛子良突然跪下：“殿下，您果真未死。”

我将他扶起，笑言：“不，我真的死了。待云楚的事解决好后，将雪凝治好，我就是真的死了。光维王夜宸光，早已在五年前就死了。”

“殿下……”

我摆手阻止了他：“什么都别说了。我先看看雪凝。”我凝神为她号脉，眉头越皱越深，深深地看了她苍白的脸一眼，看来，事情比我想象之中还要严重。

我略微思考了一下，提笔写下药方，拿起轻轻吹气，待墨迹完全干透后拿给薛子良，嘱咐道：“在我从云楚归来后，都先按照这个方子服药。还有……”我掀开茶壶闻了闻，淡淡道：“将茶水撤去，她只可饮用清晨的露珠，吃食也只能以清粥为主。哦，对了，这房间要打开多通风，这房间中有异香。以后在这个房间里的人都不能佩戴香囊，保持最原始的气味。”

我抬头望了望远处的野花，语音略微低沉：“雪凝既已为了你们和自己做到如此地步，你们还是按照她‘说’的做吧，不要辜负了她的一片心……”

薛子良听不明白夜宸光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他还是按照林星野的吩咐阻止：“殿下，你莫不是，莫不是要为雪凝……”薛子良不想将后半句话说出来，那太让人无力，无力到想死去。

我笑意深深地望着他：“放心吧，我有分寸。再说星野，现在中毒已深，你该担心担心他才是。”

“殿下……”薛子良此时倒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因为他发现，他的私心其实太重了。他并不想让自己唯一的孙女就此半死不活地下去，不想自己的家主中毒而死。

但这些不想，都建立在凌迟一个人的基础上。这太残忍了。而薛子良却发现，夜宸光并不在意，他不在意自己的未来将会变成什么样。自己也不想伸出一只手，甚至是一根手指来阻止夜宸光可怕的行为。

我拍了拍衣袖，将胡子贴好，“长老，出使的日子我会易容成星野的样子，代替他。你可以放心，接下来的日子，你可以安心照顾雪凝，我还会再来的。那么，告辞了。”

我对他拱拱手，离开了。

薛子良望着那个单薄的身影，他悲凉地发现，他的心除了刚刚好像被蚊子叮咬的疼痛外，现在已经没有了任何感觉。

他知道，他已经变得心如铁石。

这个认知，让他再也无力支撑自己老迈的身子，他慢慢坐到地上，散乱的发遮住了他的眼眸，那里，隐隐有一些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