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踞深深呼吸,平复自己的心绪。
他并没有再看鹿仙草一眼,英俊的脸庞在灯影之中,半明半昧,眼波闪烁,阴晴难测。
就在这时,雪茶从外飞跑进来,跪地道:“皇上,已经捉到了!”
赵踞这才回首:“哦?”
雪茶说道:“事发之后许统领就控制了冷宫的侍卫跟太监们,原来是冷宫轮值的一个太监,偷偷拿了钥匙,潜入冷宫意欲行凶……已经给当场拿下,他的手上的确有一块咬伤痕迹,也对自己所作所为供认不讳,如今许统领正将其押在殿外等候皇上发落。”
赵踞面无表情,淡淡道:“押到午门,杖毙。”
雪茶打了个哆嗦,又爬起来出外传旨。
仙草见事情完了,可赵踞却没有出声,她便小声谄媚道:“皇上英明,这么快就把贼人捉到了……奴婢叩谢皇恩。”
赵踞抬眸淡扫过来,突然问道:“那天在冷宫里吹笛子的,真个儿是废后张氏?”
猝不及防,仙草的瞳仁有些收缩,却忙道:“当、当然是张娘娘了……皇上是知道奴婢的,粗粗笨笨,从来不懂的什么乐器。”
“这可奇了,”赵踞冷笑,“朕也没说是你,你忙着撇清做什么?”
仙草呆滞。
灯影下,两个人四目相对,仙草几乎能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如同鹿撞。
正隐隐地有些晕眩——
“滚吧。”赵踞冷喝了声。
对她而言,世间没有一句话比这两个字更动听的了。
如蒙大赦,仙草磕了个头:“奴婢告退。”她躬身后退,正要转身离开,赵踞道:“站住。”
仙草不敢回头。
赵踞盯着那微微弓着的纤弱背影:“把地上那破烂带走!”
仙草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披风还落在地上呢,若这样出去岂不冻坏了,忙俯身将披风抓起来,她着实担心皇帝又杀一个回马枪,连谢恩都来不及,抱着披风撒腿往外跑去。
背后少年皇帝盯着那逃也似的背影,浓眉拧的更紧了。
***
次日,宫内众说纷纭两件事,第一是罗红药侍寝,给封了美人;第二便是冷宫里闹贼,一个太监居然色胆包天地跑了进去意图行凶,结果给活活杖毙在午门,听说打了足足一百多板子才死,腰下的部分几乎都成了血泥了。
将近中午,仙草依旧去御膳房领东西,出人意料的,这次御膳房的人一反常态,竟热情起来。
掌勺的王御厨亲自跑出来招呼仙草,原来因为之前佛跳墙的事,王御厨心存感激。
今儿见仙草来了,王太监偷偷地塞给她一个油纸包,说道:“姑姑拿着这个,见没人的时候再吃。”
毕竟皇帝交代了不许给她好吃的,王御厨也不敢明目张胆。
仙草大喜:“多谢多谢。”
王御厨笑道:“昨儿若不是姑姑解围,我的名声只怕也就毁了。死也不知道怎么死的呢。”
明明一切食材都无误,步骤也都纹丝不乱,偏偏太后吃着不好,虽然自问无错,但既然主子不满意,他以后还想在御膳房当差吗?
多亏了仙草才解开了这场不白之冤,也保全了他毕生的名声。
王御厨又特派了两个小太监,帮着仙草把食盒送回了冷宫。仙草越发喜出望外了。
这一时刻,却又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两个小太监在前领路,仙草提着王御厨的礼物在后,就差高唱起曲子来。
正将到冷宫的时候,迎面却见有一个人走来,竟正是小国舅颜如璋。
仙草一看到他,下意识地把手中的油纸包往身后藏了藏。
颜如璋来到跟前:“小鹿姑姑……可无碍吗?”
原来他清早一进宫就听说了昨晚的事,这会儿便上上下下地打量仙草。
仙草忙道:“多谢小国舅惦记,我好着呢。”
颜如璋见她眉眼带笑,容光焕发的样子,哑然失笑。原先听闻之后,还以为她必然受惊匪浅,萎靡不振,没想到正好相反。
颜如璋笑道:“幸而小鹿姑姑福大,这才有惊无险。”
仙草笑嘻嘻地躬身道:“多承国舅爷吉言!”
颜如璋又看向那两个小太监,便放低声音对仙草说道:“我还惦记着帮小鹿姑姑提食盒呢,看样子今儿是不用我效力了?”
仙草有些不好意思:“小国舅可别把这件事儿告诉别人……尤其是皇上啊。”
颜如璋道:“小鹿姑姑是怕皇上得知责罚你吗?照我看,皇上还是很关怀姑姑的,先前听雪茶说小鹿姑姑在冷宫里过的不好,皇上才亲自前去探望的。”
仙草忙摆手道:“不不,皇上只是想亲眼确认一下我过的不好罢了。”
颜如璋笑道:“是吗?”
“当然,宫内人尽皆知皇上不待见我,”仙草看看天色:“小国舅,怕耽误了冷宫各位娘娘用饭,奴婢先告退了。”
在仙草将走之时,颜如璋突然轻声问道:“姑姑那天吹的曲子……可是秦观的《虞美人》?”
仙草目视前方,整个人有些僵硬,很快她回头笑道:“小国舅怕是弄错了,我不会吹什么曲子,什么鱼美人鸭美人的更加不懂了。”
颜如璋凝视她的眸子:“那天皇上着急,忙着踹门没看仔细,我在身后看的明白,废后张氏坐在廊下,手中并无什么笛子,而且我听得明白,那乐声是从西南角传来的……难道是我看错了且听错了?但若是我没有看错听错,小鹿姑姑又何必大费周章地隐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