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仙草没想到,小国舅颜如璋看似烂漫明朗的面孔底下居然藏着这样洞察精明到令人害怕的心机。
就像是一只小白兔突然露出了点锋利的獠牙,正因为猝不及防突如其来,仙草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
还是颜如璋先开了口,他打量着仙草笑道:“姑姑不说……那就算了,不如就把这当作是我跟小鹿姑姑之间的小秘密,如何?”
仙草打量着颜如璋仍旧笑的十分灿烂的容颜,也随着微微一笑道:“如果是秘密,那就是不会告诉别人了?”
颜如璋点头:“秘密怎么能告诉人?能告诉一个人的就不叫做秘密了。”
仙草笑道:“小国舅真是聪明伶俐,令人喜欢。”
颜如璋挑眉道:“哪里哪里,小鹿姑姑也是七窍玲珑,多才多艺啊。”
仙草嗤地笑了声,转身同那两个太监仍旧往冷宫的方向走去。
只是在转身之后,脸上的笑却慢慢地收敛了,她目视前方,双眼里的惊恼跟忧虑一涌而出。
背后,颜如璋望着她离开的身影,眼中的笑意却始终盈盈不退。
***
吃了中饭,天气转阴,鹿仙草兴奋起来,站在屋檐底下日观天象。
有一片阴云从东南边上飘了过来,仙草双手合十:“下雨下雨下雨!”
但那云彩跟故意戏弄她似的,在冷宫的屋顶上短暂地显示了一下它曼妙的身姿后就又慢吞吞地飘然离开了。
鹿仙草指着那片逃之夭夭的云:“真是无情无义的东西!浪费我这么多唾沫。”
张氏在旁冷觑着她,淡淡道:“不是每个人都是诸葛孔明,能够借得东风的。”
仙草走到她身旁,轻轻地给她捶肩,奉承道:“娘娘说的都是金玉良言。”
张氏微微闭上眼睛:“左边。”
仙草忙将小拳头挪到左边肩头捶了片刻,张氏点头说道:“你的手法倒是熟练,先前也是这么伺候徐太妃的?”
仙草说道:“给娘娘说中了,奴婢都是练出来的。”
张氏说道:“本宫记得,当初徐悯才进宫的时候,我一看到她,就知道她是个不好相与的。”
仙草一愣,然后陪笑说道:“娘娘怎么这么说?我们太妃从来的性情温柔,娴雅大方,又善解人意,宽以待人……当初跟各宫的关系也还不错。”
张氏微微一笑:“那是做给别人看的。就连她帮着我对付那个愚蠢的颜妃跟小皇子,只怕也是做给别人看的。”
仙草正在捶肩的手势一停,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却又忙道:“娘娘这可冤枉我们太妃了,她对您从来都是忠心耿耿鞍前马后的,这也是宫内人尽皆知的事情啊。”
张氏瞥向她:“是吗?你跟着徐悯那么久,总该知道她的行事,假如她真心想除掉一个人,会让他多活一天吗?本宫当初还不怎么觉着,后来渐渐地有些咋摸出味儿来了,怎么赵踞那个小兔崽子,就算给折磨的奄奄一息,却还是死不了呢?”
仙草的眼皮突然开始跳,她正不知说什么好。
张氏却突然喃喃道:“怎么反而是我的彤儿……好好的就去了呢?”
太子赵彤之死向来是张皇后的死穴跟痛脚,一旦提起来,情绪再也无法自控,竟又大放悲声。
仙草打量着痛哭的张氏,在略微松了口气之余,眼中却又泛出了些许怜悯之色。
两人说话的时候,不知不觉又有一片阴云飘了过来,冷宫内起了一阵冷风,吹的身上寒飕飕地,仙草抬头打量的时候,有一点雨滴从天而降。紧接着,无数的雨点噼里啪啦打落下来。
仙草大喜:“终于下雨了,我的菜一定能长出来!”
欢呼雀跃,合掌拜天之际,又见风撩着雨点打在废后的身上,她忙催着让张氏进屋避雨。
不料张氏正是伤心糊涂的时候,不肯挪动。
仙草无奈,只得从后面把她所坐的圈椅拼命地往里面拖,其他的废妃们有的看雨,有的看拖人,嘻嘻哈哈,倒是热闹。
冷宫内一团闹的时候,门口新换了的两名太监靠在门边,面面相觑,一人说道:“你听明白了没有?她们在说什么?”
另一个道:“声太小,隔着又远了些,不是很明白。”
“皇上那边儿……要不要回禀?”
那太监琢磨道:“听说废后经常哭先太子,又是些求雨种菜的鸡毛蒜皮小事,把这些告诉皇上,皇上岂不怪我们胡闹?不如不提。”
***
这一场雨后,不出三日,地上的苗儿果然冒出绿色的嫩芽。
仙草每天巡视,想到这是自己亲手种出来的菜蔬,大有成就感,得意非常。
数日之中,皇帝又召幸了两名采女,一名是户部侍郎之女孙雅,一名是定国公府的朱冰清。其中孙雅封为贵人,朱冰清封为才人,俱都配备了宫女跟掌事姑姑,在宝琳宫内跟罗红药一块儿居住。
虽然说承恩是大喜事,但是毕竟品级分有高底,朱冰清本自恃相貌出众,又有太妃跟国公府撑腰,自然要在众秀女之中拔尖,谁知不是第一个侍寝的不说,而且品级竟也比罗红药低上一级。
新雨过后,天气转暖,御花园内的花草陆陆续续地抽芽绽放,朱冰清因心中烦闷,这日便带了宫女出来赏花开心。
她转了半晌,便有些不耐烦,正欲打道回府,却见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前方的花丛后悄悄摸摸经过。
朱冰清即刻认了出来,喝道:“站住!”
那人闻声转身,花丛中一张俏丽的脸十分可喜,居然正是鹿仙草。
朱冰清因为给罗红药压了一头,正不痛快,忽然看见仙草,立刻想到选秀那天的事,自忖若不是自己给仙草打了,皇上也不至于没有看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