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一台打字机。”我立刻表示支持，“又不是说她在藏炸弹，拜伦先生。”

在拜伦总管向艾伦和我发出嘘声之前，克罗伊和拉娜就从楼上下来了，她们的手里抱着大捆的亚麻桌布。克罗伊一眼就看到她的打字机正在仆人的桌子上展出着，脸一下变得煞白。纳撒尼尔对这个女孩感到同情。

“这是在做什么？！”她大叫，吓了所有人一跳。

“啊，克罗伊，进来。”玛莎太太命令道。克罗伊有点紧张，但仍然站到最前面。

“为什么我的东西在这里？”她生气问道，“谁进过我的房间？！他们没有权利这么做！”

“冷静！”玛莎太太用木制八角锤的使劲儿击打了一下桌面，“首先，这所房子的任何房间都不属于你。其次，我是你的负责人，我有这个权利。”

安德鲁已经走出了鞋柜间，被争吵的声音引到了仆人的大厅里。他从人群外围看着以克罗伊为中心爆发的争执。

“是你干的，对不对？”拉娜瞪着阿拉贝拉。后者看上去丝毫不羞愧，这倒也不稀奇。

“我们只想知道克罗伊为什么有一台打字机，以及为什么她觉得有必要对其保密。”拜伦总管显然想将这场争论降到最低限度。

“这是个人私事，和特意保密是有区别的。”拉娜说。

“同意。”安德鲁在拉娜和克罗伊身后咕哝道。

“拜伦先生，”我忍不住大声声援道，“无论克罗伊为什么想要一台打字机，这都是她自己的财产。她用自己辛勤工作赚来的钱买了这台打字机，她有权随心所欲地处理它。”

“我没有做任何应该羞愧的事！”克罗伊同意了，尽管她的声音有些微颤抖，泪水在眼眶里微微打转，要掉不掉，“我买了一台打字机，并且报了打字课程，通过邮寄的方式交作业。我不知道这两种行为哪里违法了。”

“你能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这么做吗？”玛莎太太问。

“……因为我不想一辈子当女仆。”克罗伊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微弱，像一声悄悄的耳语。她拒绝抬头直视任何人的眼睛，“我想去城镇里上班。”

然后她鼓起勇气，认真解释了她不愿意一辈子当仆人，未来想成为一名打字员的梦想，佣人厅里霎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展望未来，这对于一个仆人来说是多么离谱的一件事。

玛莎太太环顾了一圈四周的仆人们，最后望着拜伦总管，显然大为震惊。拜伦先生像一个快要涨破的气球，两眼瞪着克罗伊，松垮的脸颊上会积聚起了恼怒的红潮。玛莎太太还在试图理清头绪。

“你不想当女仆了？”玛莎太太一再重复，似乎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当女仆有什么问题？”阿拉贝拉的声音有些生气。

“当女仆没什么问题！”克罗伊大喊，沮丧于没人理解她，“就像种地修路也没有错，但这不是我想要的。”

“我得提醒你，有很多年轻女孩想要得到这个职位。”拜伦先生警告。

“当我递交辞职申请时，我会为取代我位置的女孩感到高兴的。”克罗伊说。我不能不佩服她的倔强。

“为什么你会认为我们会等到那时候？”阿拉贝拉嘲讽道。

“因为首先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我忍不住大声说道，阿拉贝拉嘲讽的语气让我回想起了自己被迫辞职的艰难时期，忍不住声援克罗伊，“其次，即使她有错，负责聘用和解雇的也不是你，而是拜伦先生和玛莎太太。这就是为什么。”

阿拉贝拉回过头，黑眼睛恶意地瞪着我。我直视着她，拒绝让她欺负克罗伊。我讨厌回想自己因为性取向被逼辞职的事，也不想让其他人被逼到这个位置！

除非我恨他们，否则就别想。

“够了。”拜伦总管不想再继续争论了。他在桌子旁走过，穿过聚集的人群，“今晚我们将不再谈论这个。”

“我现在可以把机器拿回来吗？”片刻后，克罗伊问，她的视线渴望地落在打字机上。

“可以，”拜伦总管叹了口气，克罗伊立刻向她的打字机冲了过去，小心地从桌子上抱起它。天哪，即使只用看的也很重！它必须有三十磅，“但是我希望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当然知道了，我十分清楚，克罗伊不仅知道她在做什么，而且还做得很好。在即将到来的战争开始之前，这个女孩就带着飞扬的色彩离开了，将过去全部留在了尘土中。

天啊……想想大约还有一年半的时间，我也必须应对这种情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