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的时候雨停了。窗外仍然是一片昏昏沉沉,躁鸣了半个月的蝉终于没了声。
周谨抱着一袋药回了家,和周静告别。
进楼梯间的时候,周谨蹑手蹑脚,生怕把隔壁将近一天一夜没睡觉的梁医生弄醒。
悄悄地把房门打开,任务就宣告结束了。
“吱”的一声,周谨把门推开了一条缝,他悄悄地摸进去,不知为何忽然涌起一阵自豪感。
其实他也不知道梁深是不是在睡觉,但是他就是想小点声。
“任务完成!”周谨小声地庆祝了一下。
周谨摸出来一个计划本,划去上面的第一条。
见到梁深。get!
今天是星期六,正好可以出去。
第二条;回去看妈。
想到妈,周谨就有点遗憾。
妈怎么样了呢?
她还在那里住着吗?
她后来有再结婚吗?
周谨换了身衣服,熟练地把一瓶药揣进了兜。
手机没电了,就先放在家里充电吧。
转身拿起公交卡,周谨又悄悄出了门。
公交256路早已不是印象里的模样了,在他离开的十年间,千安市进行了很多整修,256早不是那副皮囊,换成了低调的暗灰色,周六这个时候没什么人,空位还很多,随便找个座坐上,一直到学校后面三站就是家了。
“谨儿,你记住了没有?”
周谨点点头,轻轻说:“妈,我记住了。”
我一直都记着呢。
公交车走走停停,后座的车窗就像一个取景器,外面来来往往的车流就像是人间百态,开着私家车,后座坐着人的,是不是一家人趁着周末出去玩呢?把一只点烟的手伸出半开的车窗外的叔叔,是不是在为生活奔波呢?
同样的,他们看你,也会是充满好奇的。
小朋友把眼睛转向车窗外,是不是在和妈妈赌气呢?还是正在听妈妈猜测窗外的人们呢?
“他们会把你和自己认识的人交错在一起,会想到家里的孩子,在自己忙碌奔波间不知不觉已经长那么大了。”
有一天,妈妈也会像他们其中的一员一样,看见别人家的孩子,一瞬间想到你。妈妈会想,我的小谨儿现在在做什么呢?他是在家里乖乖看着故事书等妈妈回来,还是调皮捣蛋,在家里看电视或者偷懒?”
唐晴雨牵着周谨那时的手,引他看向窗外。
从那时起,他就喜欢往窗外看。
高兴的时候,往窗外看,所有看到的人都会被你镀上一层快乐的薄膜,染上你的喜气;不高兴的时候,往窗外看,展现在你眼前的世界一隅会让你忘却心事,难过会随着视线穿过心脏,在窗外浩大的世界里烟消云散。
256路在十几分钟后,停在了周谨最熟悉的街道。
小心地绕开那棵夏天会落吊死鬼的树,绕过旧小区因为岁月而开裂的储满雨水的碎砖,在小区门口的小超市提一袋水果拎回家,要注意多买一根火腿肠给楼下的黑黑,不然第二天它绝对会让你上学迟到。小区往里走第二个靠在树下的垃圾堆经常会有一只狸花猫对人哈气,要记得给它顺顺毛,帮它呵斥试图恐吓它打它的小屁孩,因为它的宝宝刚刚出生需要妈妈……
现在很多东西,应该已经没有了吧。
21号楼楼下的自行车棚已经翻新,随着养狗政策的出台,现在已经不会有像黑黑一样收过路费的狗不带狗绳出没了。长满野草的小沟早已被填平,水泥地上不会再有孩子小心翼翼地摘下里面的四叶草,捉住雨后背壳上沾着泥土的蜗牛了。
这里仍然是千安市最老旧的小区之一,可它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模样了。
周谨爬上三楼,楼梯间里杂物堆积,空气里充满了一种独特的气息,混着雨后的泥土香,不同于高楼的装修气味,是周谨小时候就很熟悉的那种,一闻就知道是家的味儿。
三楼西果然没有人住了,他敲了半天门都没有应声,周谨摸索着房门旁的旧报箱,黄色的报箱已然看不出底色,上面盖满了大大小小的广告,一旁的锁早也生满了红色的铁锈,挂在那里,摇摇欲坠。
拉开报箱,周谨在一堆小广告下找到了一个小纸盒。
小纸盒是广告纸折成的,两个没有盖子的纸盒对扣,用胶带固定,里面放着一把钥匙。
周谨家门的钥匙。
房子里满是灰尘,像是好几年都没有人住过了,但一些大家具还在,就连一些简单固定的照片都还在这里,相片失了真,曝露在阳光底下,在不经意间沾染了阳光的色彩。
卧室里灰尤其厚,木床上没有床单,不擦干净根本没有地方可坐。
房屋早就停了电水,厨房倒还是很贴心地放了两瓶水,日期虽然是六年前的,但擦东西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