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丝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回到了血族的王都,传说中的无昼城那索珀。
相传初代血族无法在阳光下行走,于是始祖联合魔力强大的法师,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域,创造了一座飘浮在异空间的城市,取名为“那索珀”,意思是没有日光的城市。
在那索珀,无论是天空还是河流,甚至是花草树木,都是冰冷而沉郁的深色调,如同一幅宏阔雄伟的画卷,被泼上了永远也洗不净的深蓝色墨水。
她最后一次回到那索珀,是因为被血族之王奥古斯传召。
在奥古斯还是她血仆的时候,并不叫这名字,而是叫“马歇尔”,后来听从占卜师的意见,才改成“奥古斯”。表面上是为了纪念自己八月登基,实际上却是在暗示众血族,他的光辉就像古罗马开国元首屋大维·奥古斯都一般威严摄人。
她走进奢侈而宏伟的殿堂,一眼就能看见坐在王座上的帝王。他和传统血族不一样,没有漆黑的头发和苍白的唇。他留着及肩的半长发,发色是星光一般充满光泽的白色,鼻梁挺直,眼睛和嘴唇却过分文雅,穿着垂至脚踝的黑色长袍,不像帝王,反倒像一个有些忧郁的游吟诗人。
“陛下。”她与他的视线碰撞了一秒钟,垂下头,单手抚胸说道。
“这里只有我和你,主人。”
“但您始终是陛下。”
他沉默了片刻:“我之前的提议,主人考虑得怎么样。”
不知为什么,他很喜欢在她的面前表现得谦恭而卑微,哪怕上一刻,他轻描淡写地剥夺了一个人的性命,对她说话也是这种小心翼翼的语气,仿佛这样就能博取她的同情,达到他的目的。
可惜,她太清楚他的为人。他可怜的外表就像是海面的夜光藻,看上去美丽而震撼,却是致使海鱼窒息的罪魁祸首。
“陛下,”她说,“我们不是一路人,没有可能。”
话音落下,他瞳孔骤然变红,眼中流露出一种几近恐怖的冰冷情绪:“为什么?因为我的身份么。克莉丝,你也不是真正的公爵小姐。”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如果她真正喜欢一个人,哪怕对方是乞丐也不会在乎。但这样说,无疑会更加激怒奥古斯。他是一个自尊心极其强烈的人,从他为自己改的名字就看得出来。
她思考了一下,决定从自尊的角度打破他对她的幻想:“我不喜欢比我弱小的男人。”
“我现在已经是王了!”他低吼。
“是吗?”她顿了一下,笑道,“但我们的主仆契约却一直存在,知道血仆是什么意思吗?”
说到这里,她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直直地看向他的双眼,提高音量命令道:“跪下!”
几乎是立刻,他就从王座上站了起来,如同被人偶师操纵的木偶,膝盖不受自控地朝地面砸下去。他的喉结剧烈滚动着,额前青筋暴突,然而紧接着,他戴着王冠的头颅也不由自主地垂了下去。
“那就是不管你的力量再怎么强大,都无法凌驾于我之上。”她淡淡一笑,“死了这条心吧,马歇尔。你和我没有可能。”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向殿堂大门。
他沙哑压抑的声音从她的身后传来:“总有一天,我会解除这个契约,到时候,不管你的想法是什么,你都会成为我的王后。”
主仆契约一旦订下,除非一方死亡,否则永无解除的可能。她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挥挥手就离开了,但正是从那天起,奥古斯就开始派人疯狂追杀她。
她的死是他一手所为,不知道她的复生和他有没有关系……不过,不管有没有关系,她都不想再跟这种人扯上关系。他还是血仆的时候,就有一种腼腆的残忍,变成血族王之后,这种残忍变本加厉。她和他观念不同,想法不同,早已无话可说。
……
梦境结束,她睁开双眼,怔怔地看了天花板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是过去的“克莉丝”,而是“卡罗莉娜”了。
回想起昏迷前的事,她蹙起眉,下意识地想要撑起身,看看自己是不是被扔在了大街上,然而不知昏迷了多久,手脚始终灌铅般沉重,力气像流沙一样,用尽全力也无法凝聚。
这时,一个低沉清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醒了?”
她很少在短时间内记住一个人的声音,但G的声音给她的印象实在太深:“G……先生?”
“是我。”
他走过来,黑金相间的衣摆微动,高大的身影在浓稠的黑暗里逐渐清晰。
“告诉我,”他说,“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旧血族的气息。”
旧血族的气息?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