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字干净劲道,却有一点连笔。
我又存着偷窥的心虚,只敢匆匆窥得个大概。后来,还是在签到的大名单上,假装无意翻到他们班的那一页,偷偷确认了他的名字。
其实,我本不用这么大费周章。
照朗同学后来的供认,他是不介意我当时就停下来,好好把他的名字看个仔细的。
因为那天,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把卷子翻到首页,故意把名字写在上面,故意想让我把这几个汉字从一堆英文字母中挑出来看见。
算不上心计,更没什么进一步的阴谋,就是随缘的尝试,若是被看见了最好,没看见倒也无甚大碍。
我初听时甚觉自得:“哟,原来见第一面你就被本姑娘的美貌吸引了。”
他想都没想,就把脑袋摇了摇:“不是因为这个。”
我转头,对他怒目而视。
他立即识相改口:“……当然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照他的说法,其实,是因为看见了我写在四级词汇书口侧页上的名字。
那是我在中学时买教辅题册养成的习惯,在书口侧页上签名。还没开始读,每一页就都留下了一点笔迹,好像这书就已经被我从头到脚征服了一遍似的,有种轻飘飘的成就感。
这本四级词汇也没能幸免。
我的名字里,有一个“晚”字。
一个日,一个免,很寻常的一个方块字。
他却觉得,这与他的名字,有种微妙的奇特联系。
比如,日和月的对应。
再比如,右边若是添上一笔,就成了某种注定要被他叼在嘴里吃得死死的的宿命中的食物。
他觉得挺有意思。
而且,出于这种动机不纯的联想,他在旁观我那姿势不佳的睡相时,也很自然的,把我与某种可做食物的食草动物做了那么一点关联。
他说:“你那天的睡相,确实挺像只兔子。”
我:“……”这大概才是他勾引我的最根本动机。
他:“还是跑得太快不小心撞了树桩子的那一只。”
我:“……”
呵,还知道不少成语典故。
我点头:“对,我就是一不小心撞到你这棵树桩子上了。”
他却连连摇头:“不不不,我是那个农夫。”
我:“……我还是蛇吶。”
说这话时,他正躺在床的另一边。闻言,掀过被子来,把我蒙头裹在里面,动手就要解自己的睡衣扣子。
还振振有词曰,用胸口的体温温暖被冻僵的小蛇。
“……”我在被子里奋力挣扎,“啊,你个流氓。”
他长手长脚地压着我,人就在被子外闷闷地笑:“故事里没这句。不服你就咬我。”
于是,我就在够得着的地方,恶狠狠地咬了他一口。
再于是,我就被以牙还牙了。
……没办法,谁让我咬的是个食肉动物呢。
尽管如此,我似乎也没生出什么身为食物的危机意识。大概,确实是好久没有在丛林里生活过的缘故了。
又或许,是身为人类位居食物链顶端的安全感使然。
两站地很快就到,和同事们道了别,我跟着五六个同站到达的乘客下了地铁。
等不及了的朗同学,已经穿戴整齐,在地铁站门口等我了。
他在一家资历不错的投资公司做项目。有事就全国跑着出差,去给项目做尽职调查,没事就在公司坐着,一周五天按时上下班。
最近工作不太忙,他也乐得早早回家,多享受一点自己的时间。
见我出来,他三两步走过来,单手拎起我肩上的电脑包,接到自己手上。
我活动了下发僵的肩膀,问他:“你不是在家等我么?怎么出来了?”
他揉了下自己的胃:“有点饿了,兔子又跑得太慢。”
我:“……”
我们住的小区,和地铁站只隔一条街。穿过去,走到南门,不宽的一条街坊路上,两边都是热热闹闹的门面店。
饭馆,超市,理发店,眼下都是正热闹的时候。
我们吃饭的那家火锅店,就离门口不远。
老板是个典型的北方汉子,身宽体胖嗓门儿亮,对投缘的客人更是热情翻倍。朗同学就是其中一个。
就是因为我们第一次去时,朗同学当面夸了几句他家的鲜切肉片质量上乘。老板觉得朗同学慧眼识货,是同道中人。
很有点惺惺相惜的意思。
所以,以后我们每次去,只要遇见老板,他都要多送我们一盘肉卷鲜肉什么的,还都是刚到不久的新鲜货色。
半是夸耀,半是好肉酬知己了。
不过幸好,老板大哥事务繁忙,并不经常在店里出现。